謝玉呼吸一窒,心頭仿似被什麼重重捶了下。
明玉的領口已有些微微散開了,露出的雪白脖頸上,陸詩語按壓造成的微紅印子有些刺目,可卻更顯出她的肌膚嬌嫩。
她坐在地上,繡有蘭花的襦裙半遮半掩著,褻襪半褪著,似雪勝玉的小腿半隱著。臉上,粉唇微咬,美眸中氤氳升騰,這模樣,讓謝玉沒由來地生出了幾分暴虐。
她好白。
三個字闖入腦海後,謝玉只覺腦子“嗡”的一聲響,想收回目光,可眼睛卻不受控制地黏在她身上。
男人的目光深沉卻極具侵略性。
明玉有種要被吃掉的感覺。
她垂下眼,有些不敢對視謝玉的雙眼。
只是這一垂眸,更顯美人嬌弱,不堪欺辱,讓謝玉心頭憋起了一團火。
他強制自己收回目光,對陸詩語道:“滾。”
“憑什麼?!”陸詩語冷哼,“我告訴我父親,你欺負我。”
“哦?”謝玉覺得心頭有火,但不知為什麼。看著陸詩語那張與明玉略有幾分相似的臉,竟覺她十分礙眼。
握住陸詩語的手又是一用力,“那你便去告訴吧。”
“啊!”陸詩語痛得尖叫,“你欺負女人,你不是人!”
“滾。”謝玉薄唇一張,“別讓我說第三次。”
“我就說,我就說,你能拿我怎麼樣?”
謝玉眯眼看著她。
不言不語。
陸詩語逐漸不敢對視,捏了捏自己手腕,冷哼道:“我告訴我娘去。”
說罷便是提上裙襬快速離去。
等人走了,謝玉便看向明玉。
已經被嚇傻了的周家婢女總算反應了過來,忙過來將明玉攙扶起來。
“姐妹間的嬉鬧?”謝玉揚眉,“人善被人欺。”
明玉垂眸,“多謝國公爺。”頓了下又問道:“國公爺為何會來此?”
謝玉看向別處,“我一個粗人不懂詩,聽著煩悶,便出來走走。哪裡曉得看到你們姐妹嬉戲,倒是攪擾了。”
怎麼陰陽怪氣的?
明玉有點不解。但還是福了福身,道:“兩次承蒙國公爺照顧,明玉無以為報。”
“我若要你報,你又有什麼能報的呢?”
謝玉揚眉,“還只是姐妹間的嬉戲?”
明玉苦笑,“國公爺,家醜不可外揚,我只是一個庶女。”
“庶女如何?”謝玉心裡火更甚,“別人欺你,你就任由人欺嗎?我若今日不路過,你捱了打,被看笑話的還是你。”頓了頓,“這種場合可沒人能幫你評理。”
是了。
自己若真捱了打,那也是不能說。畢竟這是周芳舉辦的詩會。你家裡那點破事,哪裡能拿到這種場合來說?
見明玉沉默,謝玉轉身,“快快回席吧。”頓了下又道:“有人會不識趣的提起,你只管推說是嬉鬧便是。”
明玉追上兩步,“國公爺請等等。”
“怎麼?”
他停下腳步,寬大的背影將陽光遮住,在她身上籠下一片陰影。
明玉垂著眼,將所有情緒隱藏在這片陰影裡,小聲道:“我無甚可報答國公爺,只能日夜為國公爺祈福。”
謝玉嘴唇微微一勾,點點頭,“你有心了。”
說罷便是離去。
明玉跟著婢女去淨衣後,還將儀容整理好。
只是在淨衣時,逼著自己想著難受的事,哭了下。
就像謝玉說的,這種場合沒人評理。別人不會為她評理,同樣的也不會為陸詩語評理。陸詩語若告狀,就是下乘。自己清清爽爽的回去,不用多辯解,只需在神情上表現無奈便是最好的答案。
走出茅廁,婢女見她眼圈紅紅的,想要安慰,但又不知怎麼安慰。思來想去半天,便道:“若別人問起,奴婢會如實說的。”
“謝謝這位姐姐了。”
明玉故意擦了擦眼角,“還望姐姐莫要說出去,都是姐妹間的嬉鬧而已。”
婢女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點了點頭,心中對明玉充滿了同情。
回到花園,才走進去,便聽到陸詩語在哭訴,“母親,都是你平日縱了妹妹,她才這般恃才傲物。我剛與她嬉鬧,她竟打我,你看我手都紅了。”
周芳蹙眉,見明玉過來了,便笑著道:“五姑娘可還有佳作?”
這擺明了不想接話茬兒。
其他人顯然也不想管吏部尚書家的閒事,只笑著不說話。
明玉睫毛微顫,眼圈微紅,明明一字未說,可上挑的眼裡卻是說不盡的哀愁。
“濃睡不消殘酒……”周芳看著她這模樣,便想起她寫的詩句。心裡微微嘆息一聲,道:“近日得了些‘清若空’。本來詩會不飲酒,只是今日陸家女郎這句‘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實得我心。此情此景此美詩,不飲酒三杯著實遺憾。來呀,將老夫存的‘清若空’搬來,與諸詩友共飲。”
“清若空”出自陸游的《半丈紅盛開》,取“滿酌吳中清若空”之句。
明玉不知這首詩,不過尚書有名酒贈飲,自有人附和。
“滿酌吳中清若空,共賞池邊半丈紅。老子通神誰得似?短筇到處即春風。”
有人吟唱著,“深秋最無盛開紅花,但卻有滿園紅楓。我等自也學老莊,楓林飲名酒,吟佳作,也是美事一樁。”
聽完詩句,明玉便明白意思了。
老子與莊子強調人與自然和諧相處,這個思想上當然不光僅僅只是指與自然和諧相處,還有心態上的。
周芳在用名酒寬慰自己。
明玉心說,這人倒是個寬厚君子。當然,自己還是不能嫁給他。
她福了福身,表示了感謝後回到了座位上。
有人想把事揭過去,有人卻不想。比如陸詩語,比如王弗。
明玉今日這首實在過於出彩,王弗都可以想到明日京城會傳成什麼樣。她王弗是什麼人?一個低賤庶女怎配與自己齊名?
她站起身,問道:“陸家三孃的手可還好嗎?我看著都紅了。”她說著便拍了拍胸口,“我看著好覺得心疼。”
明玉目光一冷,這王弗竟如此狹小,未免也太善嫉了。不過詩詞壓她一頭,便沒完沒了,看來今日不會善了。畢竟,她是宰相之女,她若提起,誰還能打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