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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這個引子,是後面每一卷故事的公用開頭,你可以在目錄中選擇感興趣的時空。

一些交待的小細節,也慢慢會在後面逐一體現出來。

***

齊霽,女,三十八歲,孑然一身,無父無母,無夫無子。

其實,她在三十五歲之前,生活還挺幸福。

作為濱城三甲醫院的產科醫生,十多年來,也經手接生了幾千個嬰兒,小有名氣。丈夫韓林是室內設計師,收入不錯。兩人算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雙方父母也都康健開明,經濟無憂。

唯一不足是,兩人婚後十年一直丁克。

——沒有孩子,在外人看來,終歸有些美中不足。

雙方家長也有微詞,但還是尊重他們的意願,並不強逼。

兩個獨生子女,都帶點天然的自私,他們只願意為自己而活。

工作之餘,兩人要麼去看望父母,要麼和朋友去相約郊遊,或者窩在家裡看書、看電影、睡懶覺,年假、長假就去天南海北、世界各地旅遊。自由自在。

他們在市裡擁有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和兩臺車,有點積蓄,也有點基金和黃金。

兩人都大手大腳,喜歡什麼就買,保險櫃裡,韓林的手錶就將近十塊,齊霽的首飾裝滿一個盒子。各種淘汰的舊手機也裝滿一抽屜。

——不缺錢,基本就少了生活上的九成煩惱。

隔壁鄰居家常常傳出女主人輔導孩子作業的咆哮,前段時間小區還有個爸爸氣出腦梗,這些都讓齊霽越發慶幸自己的決定。

畢業實習輪轉到產科時,齊霽就發誓不生孩子了,科室還有一個助產士也是相同想法,她們都覺得,生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太殘忍了。

要在近一年時間,用自己的血肉在子宮內孕育出一個孩子,然後再以對自身極其慘烈的方式將他帶來人間,之後的歲月裡,還要哺乳,要熬夜,要教他做人,陪他做功課,為他提心吊膽,幫他成家立業……她看過太多產婦的各種“慘狀”,也知道父母是如何帶大自己的,所以,她鐵了心不想生孩子。

而韓林是沒有信心對一個小生命負責,他不相信自己能將那麼脆弱的小生命養大成人,並教育他三觀正確。他自己年少時就十分叛逆,他認為父母子女的相處,是世間最難的人際關係。也不覺得這個糟糕的世界,值得他的孩子到來。

他們更是清楚,兩個人負擔四個老人的養老,已是艱難,錢是一方面,精神和體力的投入才是關鍵。若再加上孩子和工作壓力,他們將毫無個人生活。

父母常常擔憂他倆老無所依,這點他們絲毫不擔憂,堅信日趨老齡化的社會,養老機制會越加完善,只要存夠了錢,養老根本不是問題。

也不知是人口外流,還是持有相同觀點的人越來越多,這些年,齊霽接生的孩子都少了許多,聽說許多私立幼兒園都相繼關閉了。

但大半八零後,還是延續了父母的生活方式。

就連一直叫囂只戀愛不結婚的琦琦,也被父母軟硬兼施,又或許是年齡到了,有了危機感,匆匆結婚生子了。——孩子還是齊霽給接生的。

閨蜜聚的越來越少,她們的精力大半都放在家中,少數的幾次聚會,也大多都是吐苦水,說既要打拼事業,又要圍著鍋臺和孩子打轉,更要永葆青春,說現在就是對女人最寬鬆又最嚴苛的時代。

小雯順產後有些漏尿,夫妻生活不復從前,她十分後悔讓丈夫進產房陪產,導致他有了心裡障礙。還說孩子出生的前兩年就沒睡過整覺,熬出了眼袋,胸也下垂了;琦琦說最近產後復工,頂頭上司瞧不起已婚婦女處處刁難,說老公厭惡她肚皮上的妊娠紋,摸都不敢摸;曉婷也說剖腹產傷了帶脈任脈,元氣大傷。

總之她們都羨慕齊霽,當她是傾吐苦水的垃圾桶,還一致認為,只有不生孩子的女人,才是個真正完整的女人。

但,這些口是心非的女人,這些當了媽媽的女人,只要一聽到電話響起,聽到兒女的召喚,還是會立即飛奔回家,赴湯蹈火,當牛做馬,無怨無悔。

她們說齊霽沒當過媽,不知道那種幸福,等她當了媽媽,就知道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甜甜一笑、奶聲奶氣喊一聲媽媽的殺傷力有多大了。

好的壞的,都讓她們說了。齊霽只是笑笑,她父母都已年過八十,雖不正面催生,但常常婉轉又小心翼翼地說:不急不急,四十歲之前生一個就行。一個人來這世界一遭,總要有個生命延續不是?

對此,齊霽永遠不回應,她對孩子生不出一絲喜歡來,她所看到的嬰兒,都是血淋淋剛出生的,他們紅彤彤、皺巴巴的,掙破母親的身體,然後就張大無齒的嘴巴嚎哭不止。

韓林更是連只貓都不想養,說一旦養了就不方便出去旅遊了。還說作為子女,他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不讓父母操心,就是最大的孝順了。

***

變化,是從齊霽三十五歲這年的冬天開始的。

平時身體硬朗的父母,一個月內相繼中風,一個是腦出血,一個是腦梗。

彼時正值疫情期間,住院和治療都是各種不便。齊霽被隔離在醫院裡一拖二,是顧得了爹就顧不了娘,整整三個多月下來,焦頭爛額,心力交瘁。

二老出院後都留下不輕不重的後遺症,生活再也沒法自理。請了護工,齊霽也需每天下班去父母家,給他們買菜買生活用品,安撫他們。

一年後,父母又先後得了新冠,健康狀況雪上加霜,母親更是患上阿爾茨海默症,總是驚恐地看著周遭,無措地束手束腳。全世界裡她只認得齊霽了,連相伴五十多年的老伴都成了登徒子,她總是無助地對著齊霽喊:“媽!媽!我要回家!”

到第三年,母親失語了,什麼都說不出來,每天戰戰兢兢。齊霽下班趕去,她才會稍稍放鬆,並用眼神拼命暗示齊霽,快把那個總想非禮她的老頭兒趕出去。

原來幸福和苦難,真的是有份額的。

齊霽覺得自己的幸福,已經享用完了。她記不清多久沒度假、沒看電影了,也記不清多久沒和韓林擁抱了,連安生午休都是奢望。

母親病情加重後,她幾度要把父母接到家中,以便照料,但父親卻堅決不肯,最後說是因為住別人家不自在。齊霽就很生氣,她覺得父親太不體諒她的難處了,簡直是老糊塗。

可再生氣又有什麼用,面對年邁倔強的老小孩,她只能咬牙遷就,自己搬進父母家中。

白天有專職護工,晚上她親自照顧母親。不是她多麼孝順,而是母親根本不認別人。尤其洗澡,更需她親力親為,老人皮膚乾燥,一天不洗就使勁撓,動輒撓破皮肉,所以每天洗完澡,都要給她全身塗抹凡士林。

父親歉疚地說,“你小時候就愛賴著你媽媽,晚上不肯自己睡,還跟我說:我跟我媽媽睡,你也找你媽媽去!”

齊霽扯扯嘴角,算是笑了,她知道父親在替母親道歉,也察覺近年父母越發敬畏她,這讓她心裡有些難過。已經明白父親不想住她家,是覺得跟女婿住太拘束,更是怕自己老兩口死在女兒家,影響他們房子將來的出售。

——父親就是那麼倔強,他一輩子都有自己的一套大道理。

給母親洗完澡,看著她躺下睡著,齊霽也趕緊睡下,這一晚,還有至少三次的起夜等著她。母親尿頻,覺又輕,即便用了紙尿褲,還是會起身去衛生間。

父親左半邊身體不大靈活,還有其它基礎病,腦部手術後,情緒也極不穩定,有時會含淚對齊霽歉疚地客氣地說辛苦她了;有時又很亢奮,大聲抱怨小時候父母偏心,抱怨年輕時的妻子不體諒他,還有幾次衝著韓林發脾氣;有時又極為沮喪,說自己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的。

韓林被罵後,並未生氣,說能夠理解。只是慢慢的,他來的就少了。

後來,夫妻兩個,動輒十天半月見不上一面,只偶爾在一起吃頓午飯。

——他們,也算是分居了吧。

漸漸的,齊霽發覺自己體力大幅下降,心慌氣短,月經不調,人也瘦了很多,頭髮大把的掉,嘴角也微微下垂。

日復一日面對父親的情緒波動,和母親的依賴,白天上班夜晚熬夜的她苦不堪言,雙眼無光。

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久病床前無孝子了,她幾次忍不住對著母親大聲喊,“你怎麼又起來了!就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兒嗎?我都要累死了!”聲音比隔壁輔導作業的媽媽還要大幾分,還要崩潰幾分。

幾分鐘後,她又萬分愧疚,抱住懵懂驚恐的母親嚎啕痛哭。

工作上,只能說是勉強支應,科主任體諒她的難處,儘量不排她的夜班,同事表面上都不攀比,可私下說什麼的都有。

這樣的日子,熬了三年,齊霽三十八歲這年,父母又像商量好了似的,相繼去世。

處理好後事,她大病一場。

請了年假,在家中狠狠地睡了幾天。

半月後,就在齊霽重整精神準備上班時,韓林提出了離婚。

他很坦誠,誠懇地道歉,羞愧地講述是自己婚內出軌,不求齊霽原諒,只求放他一馬,他願意淨身出戶。因為他必須要給另外一個女人名分,他們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

齊霽對此不是沒有一點察覺的,哪個做妻子的,能對丈夫的出軌毫無察覺呢,只是彼時她沒精力和心力去處理這些。這三年,她對韓林是有愧疚的,他們極少溝通,也極少互相關心。她甚至自欺欺人地想過,要不就權當不知道吧,誰家結婚十年的老夫老妻的還像新婚一樣呢,主任說過,他們兩口子都分房睡十年了。人啊,就這麼回事吧,戀愛的時候再甜蜜,結婚以後都要歸於平淡。所以,你的精神寄託可以是音樂,可以是書籍、運動、工作,唯獨不可以是人。

——你不把他當回事,誰也傷不到你!

可她還是受傷了。

一貫標榜丁克的韓林,如今的神情表明,他是那麼的在意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他的眼中充滿了他不自知的憧憬和期待,甚至有了一些慈愛。

——原來他不是不想生孩子,只是不想跟我生罷了。

齊霽沉默了半分鐘,吐出一口氣,“我同意。”

韓林還待苦求,說了兩句才反應過來,眼睛一亮,“你真同意了!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幾下吧。”

齊霽不明白韓林怎麼一下子就帶上了渣男氣質,她看著他欣喜雀躍的眼睛,毫不猶豫抬手,給了他兩記響亮的耳光。

韓林始料不及,霍地起身指她,“你!”

“你要離婚我就離,你要我打你幾下,我就打。都如你所願。”齊霽抬頭看他,甩甩手,還挺疼。

***

韓林是真正意義上的淨身出戶,除了離婚證,他連根針都沒能從家裡帶走。

齊霽拿起剪刀,又放下了。韓林的衣物太多,要都剪了,手都會磨破。她把韓林的衣物都打包賣了廢品,高檔西裝、羊絨大衣都是兩毛錢一斤賣的。

保險櫃裡的手錶、陽臺上的三套漁具、一架子專業書籍,一櫃子收藏的可樂罐子和手辦,也都掛到閒魚上賣了。

買家幾乎是全包,呵呵,她懷疑那人根本就是韓林,所以堅決不肯降價,對方磨嘰了兩個回合,還是原價買了。

韓林開的那臺寶馬,當初落的是齊霽的名字,也讓她賣了二手。

就連他睡過的床,也賤賣了。

齊霽的主要精力重新投入到工作中,盡職盡責的齊醫生,又回來了!

業餘時間卻一下子空出來,她竟有些不適應,不想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行,於是來到父母家,準備徹底清理一番,將房子出售或者出租。

再次打開房門,沒有了母親的歡喜迎接,沒有了父親的嘆息,齊霽忽然痛哭出聲,撲到母親的床上,枕頭上還隱隱有她的氣息,可偌大的世界,她已沒有了任何親人。

父母生病期間,齊霽就覺得父母家東西太多,透不過氣,想清理一下,但父親不許,說多幾句就發脾氣。

父母結婚五十多年,似乎什麼東西都沒扔過,幾十年前的老物件都留著,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都堆得滿滿當當,讓人窒息。

可在父親眼裡,什麼都是好的,什麼都是以後用的著的。

她很想說,你還有多少“以後”啊,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要那麼多做什麼啊!

可她不敢。

越是到了父母的生命盡頭,她越不敢說。

母親去世兩天後,父親忽然很有哲理地跟她說,“小晴,將來你要學會允許一切發生。”

齊霽點點頭,不就是學會接受麼,她早已接受了太多事情。

“小晴別哭了。你媽媽死了,我也就沒什麼牽掛了,我死後你也別難過,人總要死的。只是你得趕緊生個孩子,到老的那天才不會害怕。”

沒牽掛了?你都不牽掛我麼?是啊,你們養我就是為了養老的。如果我真生了孩子,我也不忍心他吃苦為我養老。齊霽心想。

“你等我死了,就把我們的衣服都燒了吧,燒之前要好好翻翻兜,你媽媽愛藏錢。”

再多的交代也沒有了,還有什麼好交代的呢,他們只有齊霽一個孩子,遺產也好,辛苦侍奉也好,終歸都是她一個人的。

齊霽在母親的床上,居然難得地睡了個好覺。

醒來立刻戴上口罩,清理物品,在母親床下,全部是她小時候的衣服,都用包袱皮包著,已經全部發黃,有的還有了黴斑。

這些衣服,卻沒有她嬰兒時期的。

不奇怪,因為,她是兩歲以後,才被父母領養的。

父親臨終前一天,對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實情,並說,“孩子,你有權利知道真相。”

看她並不驚奇,又問,“你早知道?”

齊霽點頭,“十八歲知道的。”

父親愣了一會兒,也點點頭,掉下眼淚,“好孩子,爸爸媽媽得你的濟了。”

“應該的。”你們把我養大。

“你,還是得生個孩子啊。”

“嗯。”

齊霽還沒進醫學院,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了,她長得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問起來,他們就說她像去世的姥爺。她怎麼會信呢,父母都是O型血,而她是AB型。

她什麼都沒表現出來,也不再追問,只是偷偷在父母的臥室找出一張收養證明,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二日,父母從福利院收養了她,那時,她叫黨雨晴。

人的天性大概就是如此吧,儘管養父母一直將她視若掌珠,別的女孩該享有的,她都有,她還是很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她想知道自己的來處。

齊霽仍舊像以前一樣與父母相處,私下裡,找到那家福利院,院長媽媽還記得她,告訴她,她是在一個雨後晴天被人丟棄在福利院門口的,臍帶還沒有脫落,包著她的只有兩條普通白毛巾,再無信物。

她身份證上的生日,便是院長媽媽撿到她的那天。

網絡發達後,齊霽又通過尋親網尋找親生父母,併到相關部門採血申請DNA對比,多年無果。

有個尋找被拐兒子的媽媽,好心地幫她分析,按她出生的時間推斷,她極有可能是超生的孩子,當年許多人家為了繼續生兒子,不得不將女兒遺棄。還安慰她,會有好消息的,現在已有很多父母,都在尋找當年無奈丟棄的孩子了。

可一切跡象表明,根本沒人找她,她就是被徹底遺棄了。

再不甘心,又能怎樣,接受吧。

齊霽把每件小衣服都看了一遍,有母親親手織的毛衣,親手做的棉褲,還有各種顏色的漂亮裙子。她只留了一件母親手織的紅色小毛衣,其餘的都丟棄了。

母親的衣服,幾乎每個衣兜裡都有錢,有的是十元,有的是五元,所有皮包的內袋,所有的抽屜裡,也都有幾個鋼鏰,一個鐵皮盒子裡,甚至還有一沓嶄新的連號百元鈔票,那是齊霽某年給母親的“壓歲錢”,她一分都沒花。

整理寫字檯,拉出抽屜,又在寫字檯底部找到一條用稿紙包著的金項鍊,去年母親忽然想起這條父親給買的項鍊,卻怎麼都找不到,還指著父親大罵他是小偷,非要齊霽趕他出去。

斷斷續續收拾了一個月,齊霽把房照、首飾、存摺、銀行卡等貴重物品都帶走了,還有父親的一條腰帶和母親的一條絲巾,以及幾本相冊,其餘父母當寶貝一樣保存的東西,在她眼裡實在都是廢物,毫無用處,全都處理了。

關於身世,她從沒跟韓林提過,父母中風後,她更是徹底放棄了尋親,生恩不及養恩大。在她一次次照顧母親起夜時,想到的是父親說過,她小時候多病,每次都是母親徹夜不眠的陪護她。

既然老天爺要她以這樣的方式回報父母,那就欣然接受吧。

只是讓韓林給打了個措手不及,有些傷心惱火,在接受好友們的安慰時,更覺得特別丟臉。

聽說,前幾天韓林的女兒出生了,他興奮得滿城奔走相告,還破天荒地發朋友圈曬幸福。

齊霽覺得像是被人當頭來了個大比兜,從前自欺欺人的那些話,根本就說服不了自己。

這個沙發,是韓林最常坐著打遊戲的,賣了!

書房的椅子他也坐過,賣了!

齊霽開始清理家中物品,隨著一袋袋跟韓林有纖毫關係的東西丟出去,堵在她心口的石頭被移開了,這段時間對自己的否定也停止了。

她又清理了手機通訊錄,把韓林拉黑了,又把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加上去的、一輩子也不聯繫的所謂朋友,都給刪除了。

不過癮,又把微博和抖音關注也做了清理。

不知道大數據檢測到了什麼,開始連續推給她關於斷舍離、打坐、冥想的信息,她買了山下英子的《斷舍離》,買了《禪定入門》,又看了電視劇《我的家空無一物》,然後雄心壯志地對自己的物品,又進行了一場斷舍離。

於是,她的家裡,沙發只剩一隻單人的,電視和電視櫃都賣了,空氣淨化器、烤箱、破壁機丟出去了,鍋具扔了一半,盤碗更是扔了大半。

衣櫥裡,每季的衣服都只留四套,鞋子每款只留一雙。從前她喜歡囤貨,連手紙和衛生巾都囤很多,因為她覺得日子還很長,必須要足夠的東西,才夠揮霍。而現在,她只覺得死生無常,東西越少,心裡才越清淨。

小雯看了心疼,說:真正的斷舍離不是你這樣的,斷舍離是把不必需、不合適和過時的東西捨棄,切斷對它們的眷戀,並控制自己再度購買無用物品的高度自律行為!你這不是斷舍離,你這是浪費,是洩憤!

琦琦說:書沒扔,冰箱沒扔,理智還在。

曉婷說,頭髮雖然剪短了,但存款沒捐,保險箱還在,還有救。

四人哈哈大笑。

三個好友放出豪言壯語:明天禮拜六,今天老公孩子都一邊兒去,她們要捨命陪君子,跟齊霽喝個痛痛快快,不醉不歸!

久不聚會的四人在燒烤店,開懷痛飲,談笑風生。

直喝到昏天黑地。

夜半時分,四人才踉踉蹌蹌出了燒烤店的門,只見三個老爺們在路邊車旁湊頭嘀咕什麼,齊霽隱約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即大喝,“說誰呢!”

三人嚇了一跳,心虛地說,“沒說誰啊!”

“沒說誰葛那兒說誰呢!”齊霽斜眼怒瞪,高聲厲斥。

“報告首長,我來接我媳婦兒回家!”曉婷的丈夫是個退伍兵,大高個,聲音也大。他笑嘻嘻指著自家的車,“喏,我兒子在車裡睡著了。”

這仨老爺們,正是三個閨蜜的老公們,他們這是沒敢進去催促,一直等在外頭啊,不可謂不模範!

——只有我沒人等!

齊霽忽然心酸大哭,“你們!你們也太欺負人了……”

還沒說完,一陣噁心,就蹲在路邊大吐特吐,幾個人都圍過來照顧他,但他們說了什麼,卻完全都不記得了。

她斷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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