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府。
想到明日要去寶華寺禮佛,沈璃起身出了屋,朝著小女兒喬景寧的院子走去,想要提醒她明日帶兩件厚衣裳,入秋後,天氣有些涼了。
小女兒最是愛美,有時為了愛美不顧天氣,總穿些單薄的衣裙,這樣對身子很是不好,只是沈璃說的再多,她也是不聽,無奈她只能時常提醒。
想著女兒嬌蠻的性子,沈璃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又寵溺的笑意。
“夫人,小姐院中怎麼一個下人都沒有,這些丫頭,該不會是偷懶去了吧!”
沈璃身邊的大丫鬟春雨疑惑的開口。
沈璃也有些奇怪,院內燈火通明,顯然女兒還未睡下。
“你在這裡等著,我自己進去。”
沈璃朝著春雨說道。
春雨點頭,規矩的站在院外等候。
沈璃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朝著女兒屋子靠近。
屋裡,喬玉安和大兒子喬景辰 ,二兒子喬景奕,小女兒喬景寧四人一起在商議著明日的計劃。
老大喬景辰粗獷的聲音響起,語氣滿是自信,“父親,明日山匪這事就交給我,我已經跟那些匪徒聯繫好了,母親的畫像我也給他們了,他們絕不會認錯人。”
老二喬景奕眯起眼眸,有些一陰柔的淡淡道說道:“山匪這一計劃若是失敗,那就啟動第二個計劃,第二個計劃我保證萬無一失,寶華寺內那僧人我已經買通了,迷藥我也準備好了,到時由小妹下在母親每日要喝的安神茶中,神不知鬼不覺,待第二日我們去母親房中,看到她與那僧人同眠一榻,那時,即便我們不出手,母親自己怕是也不會苟活。”
喬景奕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明亮的燭光下,那張與沈璃有六分像的臉上完全沒有絲毫的不捨和愧疚,只有對自己滿滿的自信。
喬景寧嬌蠻的聲音響起,“我覺得二哥這計劃應該用不上了,山匪這一關除非有人相助,不然母親不可能安然度過。”
喬玉安看著已經完全與自己一條心的三個孩子,欣慰的笑著。
“這事必須萬無一失,儘快解決,才好迎接你們蘭姨如府,辛苦你們三個了,如此為我和你們蘭姨的事情操心,你們放心,待你們蘭姨嫁進來,她就是你們的母親,國公府,也就是你們的外祖家,到時候我們喬家在這臨安城也就真正站穩腳跟了,有國公府和宮裡的貴妃娘娘做後盾,這臨安城再也無人敢看輕我們喬家了。”
父子四人笑的開心,都在期待明日的到來,熱烈開始討論起來變成國公府親家後,他們光明的前途和未來,絲毫沒有對沈璃的不捨。
此時門外的沈璃整個人僵硬在原地,瞳孔因極致的驚恐而不斷放大,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腳步似有千斤重,無法再挪動半步,死死的定在原地。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只是腦海中卻不斷閃過剛剛父子幾人說的話,那每一句話都似碎了毒的釘子,狠狠釘在她的心臟,痛的她幾乎不能呼吸。
“太好了,蘭姨跟平陽侯夫人是好友,以後蘭姨做了我們的母親,那平陽侯夫人定然也會喜歡我,那我若是做她兒媳,她定是也願意的,世子妃之位,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喬景寧嬌俏的語氣中滿是雀躍,沒有一絲一毫對自己親生母親的不捨和擔憂。
好似他們計劃要殺害的是個什麼仇人,而不是生養他們的母親。
老大喬景辰粗獷的聲音中也滿是期待道:“軍中主將是蘭姨的弟弟,若蘭姨成了我們的母親,那許將軍也就是我們的舅舅了,日後我在軍中也是有了依仗, 一官半職想來也是不費事。”
老二喬景奕道:“我好不容易中了榜,卻要被調往那麼偏遠的地方去,父親,待蘭姨成為了我們的母親,我調回臨安也就不是問題了吧?”
喬玉安點頭,笑容燦爛得意,“當然不是問題,不僅是調回來,還能給你升官,這事你蘭姨跟我說過了,只是一切都得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你們放心,待你們蘭姨嫁進來,那跟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蘭姨識大體,這些她明白的很。”
父子四人沉浸在美好未來的喜悅中。
門外的沈璃努力剋制著想要衝進去質問他們的念頭,死死咬牙忍著。
她雖然感到過分的震驚和絕望,但也還存有一絲理智,不敢貿然進去。
作為一個將商業遍佈了半個夏國的成功商人,沈璃並不傻,相反她很聰明,從來都不會做無用的事情,她深知此時衝進去質問無異於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畢竟剛剛父子四人的話語中對殺了她這事,沒有絲毫的猶豫,反而有絲迫不及待,所以事情一旦被撞破,他們只會毫不留情,無聲無息的處理了她。
在這偌大的喬府中,她孤立無援,他們一家人想要悄無聲息的殺了她不是什麼難題。
沈璃驚的出了一身冷汗,夜晚的涼風吹來,冷的她忍不住一抖,腦子也更加的清醒了。
深深的看了眼女兒的房門,她拖著沉重的腳步後腿,離開了院子。
院外,春雨見沈璃臉色慘白,額角還冒著細密的汗珠,忙上前兩步擔憂的問。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春雨著急,回頭往院子裡看了一眼,卻沒看到有什麼異常。
沈璃藉著春雨的手臂,整個身子的重力終於找到了一點倚靠,她呼吸急促,渾身都在顫抖。
“春…春雨。”
沈璃開口,語氣也是抖的厲害,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春雨感受到她不停抖動的身子,更是擔憂著急,“夫人?您可是哪裡不舒服?奴婢帶您回去喊大夫。”
沈璃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忙拉住春雨的手,心中默唸了幾遍清心咒。
她明白此時不能過於失態,他們這麼明目張膽,若是知道她已經知曉一切,怕是不會再掩飾,而她一個人面對這一家子人,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片刻後,沈璃抖動的身子慢慢平復下來。
“誰在外面?”
院子裡喬景寧的聲音響起。
沈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身子頓時一僵,隨即很快恢復正常。
她忙拿出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和眼角的淚,急忙平復心情,努力恢復平時的表情。
“母親?您怎麼來了。”
身後,喬景寧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明顯的疑惑。
喬景寧嬌俏的小臉上眉頭微微皺起,眼底浮現一抹懷疑,不知道沈璃是什麼時候來的,可有聽到什麼。
但這是院外,根本聽不到裡面的聲音,想到此,她又安心下來,眼底隨即換上一抹不悅的情緒看向沈璃。
春雨開口道:“三小姐,夫人不放心您,所以過來看看。”
沈璃擔心春雨說的過多會引起懷疑,忙調整狀態接話道:“入秋了,天氣變涼,你平時總愛穿些單薄的衣裳,我擔心你明日為了愛美,不好好穿衣,想著過來叮囑你幾句,那寶華寺在山上,山上風大,更比城中要冷,你不可再任性,明日記得一定要穿厚些,知道嗎?”
沈璃苦口婆心,與從前一樣嘮叨,只是今日她的眼神沒有看向女兒,而是斜著看向院中。
她怕自己忍不住,怕對上女兒的眼睛後,那些被壓抑的憤怒情緒會忍不住爆發。
喬景寧聽的厭煩。
“是,母親,我知道了。”
她懶散的開口,眼底的厭煩掩飾的並不是很好。
從前沈璃雖不喜歡女兒如此態度,但也只覺得她是年紀小,還不懂事,心中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是如今再看,卻是發現原本她以為只是有些刁蠻任性的女兒,其實本性就是壞的,且壞的徹底。
她不尊自己這個母親,不是不懂事,而是她本身就是一個惡劣的壞種,哪怕是生養她的母親,她也可以為了利益,將其棄如敝履,且毫不猶豫。
沈璃的心又在滴血,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死死捏緊,修剪完美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痛感讓她腦子越發的清醒。
“母親還有什麼事情嗎?”
喬景寧想要沈璃離開,便開口問道,那催促的模樣,更是明顯。
沈璃搖搖頭,語氣淡然,“無事了。”
喬景寧道:“那我就不送母親了。”
說完,喬景寧轉身回了房,沒有多看一眼沈璃。
身為晚輩,她如此行為,實在是不禮貌,一點教養都沒有。
春雨見狀皺眉,忍不住說道:“夫人,三小姐這樣無禮怕是不好,您別總是心疼她,該管教的時候還是得好好管教。”
春雨是從小陪著沈璃一起長大的,說這話雖然逾矩,但也不是不能說,她也實在是忍不住了。
從前她也委婉的說過幾次,但沈璃因為這幾年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經營鋪子上,陪伴幾個孩子的時間變少,所以心有愧疚,對幾個孩子也就寵愛縱容了些,一些不算出格的錯誤,她都很少計較。
後來她發覺幾個孩子身上各有問題,想要教導,但誰也不聽她的,只覺得她嘮叨厭煩,沈璃無奈,也只能安慰自己孩子還小不懂事。
但今日親耳聽到幾個孩子和他們的父親坐在一起謀劃如何殺了自己這個母親,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失敗,也才明白,他們不是還小不懂事。
“是該好好管教了。”
沈璃咬牙冷冷的說了一句,隨後抬腳離開。
春雨聽到這話,神色頓時一鬆,忙道:“夫人您捨得了?從前您總是說自己平日忙,沒有多陪伴少爺小姐們,所以對他們多有溺愛,如今您說這話,奴婢都有些不相信。”
春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沈璃作為幾人的母親看不清楚,但是春雨這個外人卻看得很清楚,大少爺二少爺還有三小姐他們這幾年來對沈璃這個母親是越來越不尊重了。
沈璃沒有說話,只是腳步更加的快了, 春雨小跑跟上,感覺今日的夫人似乎有些不同,身上的氣勢一下子就變了。
沈璃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對著春雨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後,緊緊的關上房門,才終於忍不住低聲抽泣。
這種被全家背叛的感覺,縈繞在她心間,讓她傷心又絕望,憤怒又無法釋懷。
明明是她最親的人,卻湊在一起毫無顧忌的謀劃著如何殺死她,他們的語氣中甚至都沒有一絲的遲疑,反而滿是迫不及待,他們簡直比魔鬼還要可怕。
沈璃哭的眼眶痛通紅,整個人像是要碎了般,無助迷茫,又痛苦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