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玉見他不接,索性往他手裡一塞,自己則靠在灶臺邊迫不及待將嘴放在嘴邊大口吃了起來。
“終於是吃上肉了!”
她吃得滿臉滿足,嘴角還沾上了油漬,像只貪吃的貓,很……可愛。
凌雲霄心底的所有疑慮,此刻都不想問了,甚至還走至她身旁,伸手輕輕替她擦去嘴角的油漬。
宋知玉愣住了,不懂他為何突然親近,抬眼對上凌雲霄深邃的眼眸。
凌雲霄抿了抿唇,解釋:“髒了。”
宋知玉:“嗷,謝……謝謝。”
話落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柴火燃燒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暗處的寒月也愣住了,他眼花了,竟看到主子在幫宋知玉擦嘴!
許久,宋知玉笑了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其實宋知玉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昨夜在映竹園看到過他的令牌。
凌雲霄微微頷首,移開視線,低聲道:“寒雲。”
宋知玉微點了點頭,“那我以後便叫你寒雲哥吧,一直侍衛大哥侍衛大哥叫,怪生疏的。”
凌雲霄沒意見,嗯了一聲後反問她:“你呢?”
這……
她目前還不想暴露她采女的身份。
宋知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燒焦的木棍,斂眸思索片刻,火光在她捲翹的睫羽間跳躍:“我叫玉珠,在御菜園當差,平日負責些灑掃的活……”
說著故意露出左手掌心薄繭:“你瞧,這都是握掃帚時磨的。”
其實這是原主之前在御花園搬花盆的時候磨的,雖然她後面成了一宮小主,這雙手也在聽魚的養護下變白了幾分,但掌心的薄繭一時半會是消不掉的。
凌雲霄掃過她虎口處新月型疤痕——這是……那年她非要搶他的匕首時,不小心劃傷留下的。
如今那原本細嫩的掌心滿是歲月磋磨的印記。
凌雲霄手中的烤魚倏然變得索然無味,魚肉裡混進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澀。
“玉珠姑娘,宮中明令禁止私捕御池魚蝦。”他看向地上被扔下的魚骨,“若被逮住,輕則杖責,重則杖斃,你為何還要……”
話音未落,宋知玉已氣鼓鼓的搶過他手中的烤魚:“若不是御膳房剋扣的厲害,誰願意冒這個險?前幾日御膳房送來的饅頭都長綠毛了!”
宋知玉說的是都是真的,如若不是吃了這綠毛饅頭,原主也不會上吐下瀉,一命嗚呼。
灶洞內未滅的柴火爆出“噼啪”一聲響。
凌雲霄凝視著姑娘鼻尖沾著的焦油,突然想起早前元慶提及內務府葉管事剋扣宮女月俸之事。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陰影裡的寒月立即會意,悄無聲息消失離去。
便在此時,另一名暗衛寒星出現在簷角陰影處,傳音給凌雲霄。
“主子,攝政王入宮求見。”
凌雲霄眸中的暖意驟然散去,他解下腰間銅質令牌塞進宋知玉掌心。
“今日多謝姑娘的烤魚,我有要事要辦,便先告辭了。你若遇到困難,可拿此令牌去英武殿尋我。”
掌心的冰涼觸感讓宋知玉愣了愣,只是請他吃頓烤魚而已,倒也不必如此。
她的本意除了拉凌雲霄入夥,讓他別去揭發她偷魚之事外,多少有點愧疚的心態。
沒料到這麼一會功夫,他似乎已經將她當作自己人了,還將這麼重要的令牌交給她。
她想還給凌雲霄,可回過神時,他已經踏著滿地塵土走遠。
寒星在簷角露出一雙好奇的眼睛,盯著宋知玉看了片刻,才悄然離去。
宋知玉渾然不知,把剩下的烤魚吃完,清理了一下,也離開了冷宮。
回到流雲宮偏殿時,小喜子歡歡喜喜捧著一個荷包候在廊下。
“小主,新新新來的內務府總管,屠嬤嬤給咱~咱們補齊了月銀。”
宋知玉聞言眼底染上笑意,一把接過荷包,將裡面的銀子倒在手中點了點,嘴裡唸唸有詞:“正好六兩銀子!太好了,咱們的日子總算是有盼頭了!”
數完銀子,宋知玉滿臉笑意,正欲問聽魚上哪去了。
小喜子撓了撓頭,又道:“小主,還~還有呢!”
“屠嬤嬤還送了三匹…..浮光錦,以及一一一對金絲流流流雲鐲!”
“說說是……太后得知您受…受了委屈,特地賞~賜給您呢。”
太后?
宋知玉愣了下,她沒見過太后,像她這樣的低等妃嬪是沒資格去請安的,便是連家宴喜宴,都沒資格去。
只能在原主記憶裡搜尋。
姜太后,居慈寧宮,非當今聖上生母,據說因常年禮佛,為人心善親和。
許是聽說她被惡奴刁難,所以才給點賞賜吧。
宋知玉微微點頭,這還是第一次得到賞賜,驚喜的沒邊:“放哪呢?快帶我去瞧瞧。”
小喜子指了指偏殿小庫房,道:“聽魚姐姐收進…..”
庫房了。
話音未落,只見宋知玉已提著裙裾小跑進了庫房,小喜子無奈跟上。
真是,小主也太心急了。
宋知玉是心急啊,她此刻有種乍然暴富的激動。
浮光錦乃是貢品中的極品,說是萬金難求也不為過,唯有皇親國戚、後宮位份極高的妃子才有資格享用。
沒想到她竟然一下子得了三匹!
聽魚正拿著紙筆將賞賜登記造冊,聽到動靜時,便看到自家小主盯著她放在桌面的三匹浮光錦。
“小主,奴婢瞧著這匹煙紫色的料子與您甚配,不如送去織造局繡上蝶紋製成長裙,穿上定是極美。”
宋知玉恍若未聞,眼前三匹布太過熠熠生輝,指尖不自覺觸上冰涼緞面,觸感如初生嬰兒肌膚般柔軟。
這……要是拿去賣了,能換多少銀子回來啊?
宋知玉彷彿已經聽到了銀子滾動的聲音。
聽魚見她不理,跺了跺腳:“小主~!”
宋知玉反應慢了半拍,“嗯?怎麼了?”
聽魚無奈極了,又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宋知玉這回聽進去了,她搖了搖頭拒絕了。
“這麼好的料子應當拿出宮去換銀子才對,換了銀子咱們往後可就吃穿不愁咯。”
聽魚一聽立馬急了:“小主,使不得!”
轉瞬潑下一盆涼水。
“這浮光錦乃宮中獨有的貢品,市面上根本尋不見其蹤影。”
“您若貿然拿出去售賣,定會被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盯上告到太后那裡去,到時免不了責罰。”
宋知玉被她這麼一提醒,眉頭皺成“川”字,頓時心涼了半截。
太后娘娘雖說是個好相與的,但她采女的位份本就是凌雲霄與太后鬥氣得來的,若再被她知曉她偷偷賣了賞賜,下了太后的面子……
而且原主也只是聽說太后人好,萬一是個佛口蛇心的呢?
想到宮中那些個陰司酷刑,宋知玉忍不住抖了抖。
小命要緊,別平白給自己招禍。
如此,換錢大計失敗一半。
想想她又不甘心,看向一旁錦盒裡的那對金絲手鐲,心想著這種普通的金鐲子融了,拿去換成銀票應該問題不大。
結果手指剛觸碰到鐲子,便被鐲子內圈獨屬於內務府的印記弄的心頭髮酸。
看來這個金鐲子也換不成了……
哎!
“小主”聽魚放下賬簿欲言又止,似是看出宋知玉的心思,小聲勸道:“小主,這鐲子也是賣不得的,還是存著吧。”
“小主不比那些個有家底的主子,將來免不了要幾件首飾撐場面的。”
宋知玉並不是那種好面子的人,對於有沒有金銀首飾撐場面不太在意。
處於一種有也行,沒有也無所謂的心態。
這會,她心情可說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