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流雲宮正院小廚房裡,熱氣騰騰。
“小主,咱們這樣做,真的沒事嗎?”聽魚一邊從鍋裡撈出煮熟的竹筍,一邊眼睛滴溜溜往屋外瞟,小心臟跳的七上八下的。
她生怕主僕三人越級使用小廚房被發現,會惹來一頓責罰。
奈何她家小主這次病癒後,性子好像大變樣了,以往總是坐著發呆,現下性子活潑了不少,也越發膽大包天了。
不但堂而皇之用了正殿的小廚房,還翻箱倒櫃找出了一罐鹽巴來調味。
宋知玉輕輕拍了拍聽魚肩膀,笑的那叫一個風輕雲淡。
“安心啦!就咱這處在犄角旮旯的流雲宮,連野貓都懶得過來溜達,哪會有人注意到咱們的小動作?”
流雲宮與冷宮相鄰,平日裡巡邏的侍衛都繞著走,聽魚這麼一想,心裡還真就踏實了不少。
宋知玉夾起一根春筍,細細嚐了嚐鹹淡,略一點頭。
即便只放了鹽,她依舊覺得吃起來鮮美無比。
“好吃,這才是人該吃的東西嘛。”
她感慨了一句,便招呼聽魚和小喜子一起吃。
此處都是自己人,宋知玉不講究那些個主僕之分。
聽魚和小喜子倒也識趣,沒扭扭捏捏推脫。
三人很快便美美飽餐了一頓,閒聊了一陣,各自回房歇息。
聽魚本想守夜,但被宋知玉那套“犄角旮旯的說辭”說服,只能作罷。
三人一睡,流雲宮便陷入了寧靜。
————
深夜,養心殿內燈火通明。
凌雲霄身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端坐於床榻一側。
視線掃過被扔在地上的黑袍時,眸光陰沉如冰。
那黑袍上,赫然印著一個灰色小腳印,尺寸一看便知是個女子的腳印。
元慶送走御醫回到養心殿,一眼便瞧見凌雲霄盯著那地上的黑袍。
他跟著瞅了一眼,額頭頓時冒出幾滴冷汗。
也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女子,竟敢踹皇上一腳。
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元慶又瞥見黑袍下沾染在地的鮮血,不免心悸。
主子爺這次出行,兇險萬分,險些命喪攝政王府。
他不由碎碎念幾句:“主子爺,您是一國之君,應保重龍體,萬不可……”
凌雲霄聽著耳邊的絮叨,眸色微微一暗。
他倒不是嫌元慶囉嗦,元慶自幼便跟著他,這點嘮叨他早就習以為常。
他是在想攝政王趙懷安身邊隱藏的那數十個江湖高手,尤其是那個使毒的高手……
此前他得到消息,攝政王在祿山私養精兵,傍晚時分趙懷安帶著人出城,他便也帶著數十名暗衛出宮調查。
未料趙懷安身邊高手如雲,他帶去的暗衛全軍覆沒,便是他自己,也中了暗器,從而中毒命懸一線。
若非竹林內意外出現的神秘女子,恐怕他已身死。
現下,他雖知攝政王居心不良,有謀逆之心,卻拿不到實質性證據。
思及此,凌雲霄周身殺意凌冽。
他必須儘快除掉趙懷安,淩氏江山絕不能旁落。
元慶說著說著,突然感覺脖子一涼,抬眼果見凌雲霄周身散著寒氣,嚇的他趕緊閉了嘴。
片刻後,他以為凌雲霄那殺意是因那踹人的女子,便斟酌著開口。
“爺,是否追查映竹園內出現的女子?”
凌雲霄收回思緒,冷冽目光掠過手背上的咬痕,唇角掀起漫不經心的冷笑。
後宮之中,竟藏著一個毫無內力的解毒高手。
“暗中探查,不可驚動任何人。”
“尋到後將人帶來。”
元慶愣了半秒才應聲:“是,”
內心卻頗感意外。
他以為……以爺的性子,抓到人後直接處死。
可今日主子爺竟然改了主意,難不成,映竹園內主子與那女子之間還發生了其他事,讓主子捨不得處死?
這還是他家主子頭一次主動提出要見一個女子,而且還不讓驚動別人,莫不是……
元慶暗自揣測一番後,莫名有點激動了。
終於有女子能引起主子爺注意了!
這可是一個極好的開端啊!
他家主子如今已二十有二,旁的男子這個年歲,家中孩兒都能組個蹴鞠隊了,而他家主子甚至還是個……不通人事的。
說出去誰信?
元慶為此沒少犯愁。
如此下去,他都要懷疑主子是不是……斷袖了!
“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凌雲霄睨了眼傻笑的元慶。
揮手示意元慶退下。
元慶笑意一僵,哎哎哎,激動過頭了些,被主子發現了。
他不敢多言,立即躬身退下。
————
翌日,陽光斜照,日上三竿之時。
流雲宮寧靜的氛圍被一陣嘈雜對話聲打破。
“你倆且仔細瞧好了,這是你家小主這個月應得的分例。”一道略顯滄桑卻極具穿透力的女聲,傳入偏殿寢宮。
將還在與周公下棋的宋知玉驚醒。
宋知玉緩緩睜開眼,整個人還處於混沌之中。
揉了揉眼,恍惚想起今日是三月初五,正是宮裡發月俸的日子。
一想到那是她宋知玉目前在後宮的唯一收入來源,頓時便清明瞭。
正此時,門外傳來聽魚聲音,其中夾雜著幾分氣急敗壞。
“葉嬤嬤,您不能如此欺人!”
“按照宮中規制,九品采女月俸應為三兩紋銀。”
“上月我家小主拿到的月俸便只有一兩,眼下只給半貫,您這是要生生將我們小主往絕處逼啊!”
那葉嬤嬤冷哼一聲,聲音尖銳且帶著幾分不屑:“小丫頭片子,還敢跟我理論上了?這宮中的規矩,何時輪到你個卑賤丫鬟來置喙?”
言罷,她故意甩了甩手中的一吊銅板,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直刺人心。
“就你們家小主,在這流雲宮整日無所事事,既無顯赫背景,又無聖寵加身,能有這些錢,已是宮裡開恩。”
這輕蔑的話語同時傳入正在匆忙穿鞋的宋知玉耳中。
什麼玩意?
她無所事事怎麼了?
這宮裡的妃嬪目前沒有一個成功侍寢的,那不都跟她一樣無所事事!
況且,那月俸是原主失去自由應得的補償!
現在也是她應得的!
這死老婆子,憑什麼貪墨銀子還如此理直氣壯?
宋知玉通過昨天接收到的原主的記憶,得知原主也就頭一個月正兒八經拿到了三兩月俸,第二個月就只拿到了二兩,第三個月只餘一兩。
那些沒到手裡的銀子都進了殿外那個內務府管事葉嬤嬤腰包裡。
眼下,她更是變本加厲,壞事做絕,竟然只肯給她半貫銅錢。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原主是軟包子,她可不是!
宋知玉氣的渾身發抖,起身撈起床邊屏風上掛著的外袍披上,一手抄起屋內的板凳,一手拿起茶壺,披頭散髮就衝了出去。
“大膽刁奴,膽敢背後議論主子!”
宋知玉這一嗓子,裹挾著滔天怒火,震得葉嬤嬤耳鼓生疼。
葉嬤嬤打眼一瞧,瞧見一陶瓷茶壺裹挾著呼呼風聲朝自己額頭砸來。
“啊!”葉嬤嬤瞳孔地震,下意識地用胳膊護住腦袋,身體也本能地向後躲去。
不料,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那半貫銅板也從她手中滑落,隨之散落在地上。
聽魚和小喜子被回頭,瞧見宋知玉披散著頭髮,舉著凳子風風火火衝過來,驚得呆立當場。
平日極少動怒的小主,此刻仿若被激怒的小獸。
這是他們家小主?想來也是被葉嬤嬤給氣到了。
聽魚反應過來,想拉住宋知玉。
宋知玉卻眼神示意她別動,而後不管不顧,一步一步朝葉嬤嬤逼近。
每一步都踏得重重的,一臉凶神惡煞。
葉嬤嬤望了眼被砸碎在地的水壺,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脯。
方才那囂張跋扈的神色,消失得無影無蹤。
餘光瞥見宋知玉越發逼近的腳步,嚇得往後爬了好幾步。
宋知玉這一凳子砸下來,怕是會要了她老命。
她邊退邊佯裝鎮定質問:“宋采女,老奴究竟犯了何錯?現下舉著凳子,又要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