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天邊似是披了件灰白色的薄紗。青磚灰瓦的許家院子裡，傳出一陣老婦的叫罵聲。
“江氏，你嫁進我家這麼多年，就生了那一個賠錢貨，如今還想攔著我兒子另娶新婦，你這是存心想斷了我們許家的香火啊！”
許老婆子邊罵，邊用手不斷使勁地打著地上，只知默默垂首落淚的兒媳。
“哎喲！”
許老婆子正打的起勁，冷不防被人從身後推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等她心有餘悸的回過神來，發現竟是自己嘴裡罵著的“賠錢貨”推的，頓時更是怒火中燒。
這死丫頭本和她娘一樣，是個軟麵條的脾性，全憑她磋磨拿捏。
可自從三天前落水再醒來，這死丫頭竟大變了模樣，不僅敢和自己頂嘴了，如今更是敢推她了！
“死丫頭，你這是要反了天了？哎喲，我好苦的命喲，修來這等生不出孫子的兒媳，又攤上這麼個忤逆不孝的孫女……”
許知雪眯起眼睛，要不是自己這個身子太小，真想“啪啪”給這老刁婆子幾嘴巴。
她穿來已經三天了，跟著江氏受了這老婆子三天的折磨。
一直木訥坐在地上的江氏，一瞧自己的閨女居然對著婆婆動手了，趕緊擦了擦眼淚，將閨女護在了身後。
江氏眼瞅著外面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心下更是惶恐，她的知雪才九歲，可不能因此壞了名聲！
許老婆子見圍觀的人多了，哭嚎的更起勁了，要是能借著眾人的議論，逼著江氏同意做小倒也省事了。
隔壁李氏慣是個喜歡瞧熱鬧的，她捂著嘴“咯咯”直樂，道：“哎喲我說江妹子，你家的事我也聽說了，不就是你家男人想要再娶一個嘛。”
見江氏臉色越來越難看，李氏說的更加大聲：“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咯，你要大度一些得啦。”
“更何況你就生了知雪這一個丫頭片子，不像我，可是給我家男人連生了三個小子。人家許家沒把你休了，你就得燒高香咯。”
李氏越說越得意，像是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話對江氏的傷害有多大，她可是老早就瞧不慣江氏那張雖然憔悴，卻依舊不俗的臉了。
江氏向來性子柔弱，縱使已經氣的發顫，可卻不知道怎麼回嘴。
可許知雪卻不是個包子，她向來是不喜歡吃虧的。
她微微揚眉，戲謔道：“李嬸孃想來是個大度的，可之前李叔只是順手幫村東頭楊大娘去擔了兩桶水，怎地就被你撓花了臉？”
許知雪話落，就瞧見本來抿著嘴樂的李氏臉刷地一下黑了，她男人跟楊寡婦有些首尾的事，一直都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奈何她一直沒抓到證據，只能暗暗慪氣。
不等李氏開口，許知雪便冷冷道：“自己家門前都是沒打掃乾淨的屎尿，還總喜歡摻和別人家的事。”
收拾了李氏，許知雪又將目光落在了許老婆子的身上，江氏趕緊拉了她一下，示意許知雪不要再說了。
可許知雪哪能聽她的話，她就是要趁著人多，將許家這點子破事講出來，她和江氏才能有個活路。
“祖母，您口口聲聲說我娘斷了許家的香火，那您怎麼不說，我爹當年趁著我娘生我時，在外面與人家已婚婦人牽扯不清，被人家夫君抓到，傷到了命根子？”
“你放屁！”許老婆子氣得想捂死許知雪，她是真沒想到江氏居然連這些也告訴了她。
許老婆子指著江氏怒罵：“好你個喪門星，看看你教出來的好閨女，當眾編排她親爹的是非，一個姑娘家，居然把命根子這種話掛在嘴邊！”
許知雪按著江氏，眯起眼睛道：“這件事是不是我編排的，大家去鎮上打聽一下便知，當年那件事鬧的可不小，要不是我娘拿出她的嫁妝填補，人家可不會輕易饒了我爹。”
此時許老婆子已經被眾人看的老臉通紅，指著許知雪氣得說不出來話。
“祖母，您消消氣兒，要不是您不想給我和我娘活路，孫女也不想鬧的這麼難看。”
事已至此，許老婆子索性也不裝了，她咬牙道：“總之芸娘進門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你要是不想被休，就……”
一直忍讓的江氏，此刻卻罕見的強硬了起來，只見她進了許家門十年，頭一次挺直了腰板，抬頭迎上了許老婆子的目光。
“和離！我不會自請下堂，也不會同意給許泉安做妾！”
這樣陌生的江氏，讓許老婆子久久回不過神，她喃喃道：“你說啥？”
江氏忍著喉間溢出的酸澀，眨了眨逐漸溼潤的眼睛，抿唇道：“我說和離！知雪我也會帶走！”
“做夢！這死丫頭是我們許家的血脈，你休想帶走！還想和離？我呸，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真以為自己了不起了？”
江氏深深吸了口氣，憐愛的看了看鼓勵看著自己的女兒，道：“不和離也行，那芸娘和她肚子裡的野種就別想進門。”
圍觀的人群一陣譁然，啥？要進門的女人已經懷了身孕了？
“你閉嘴！”許老婆子尖叫一聲，這無媒苟合的事情要是真坐實了，她們一家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
許老婆子一咬牙，從臉上努力半天，才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來，她拉著江氏的手，難得親熱道：“如意啊，之前都是娘不好，咱們有話進屋去說啊。”
說罷，她轉過身對著眾人笑道：“江氏她氣急了胡說八道，大家就先回去吧。”
見許老婆子終於害怕了，江氏俯身湊近她耳邊，又道：“若是再不同意和離，我就把趙芸娘是怎麼在你這個表姑母的幫助下，怎麼爬上我夫君床的事宣揚出去，我倒要看看你們趙家還要臉不要，是繼續把女兒嫁給你家，還是為了名聲，將趙芸娘給沉塘了。”
許老婆子哆嗦著嘴，氣的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半晌，她兇巴巴的把還賴著不走，想要繼續看熱鬧的人都給攆了出去，然後“哐當”一下把院門給關了起來。
“江氏，你好歹毒的心腸！”許老婆子捂著心口，眼裡的兇光幾乎能將江氏吞了。
許知雪心下叫好，這老婆子欺人太甚，連一向任她拿捏的包子娘都知道反抗了。
江氏自嘲一笑：“是啊，我心腸歹毒，我拿嫁妝銀子救下了許泉安這個畜生，當初就該讓他被人家活活打死才對。”
“我心腸歹毒，這些年我點燈熬油的做繡品，換來的銀子拿給許泉安做生意，拿給他瞧大夫，這麼說來，趙芸娘肚子裡的孩子，該給我磕頭謝恩才是。畢竟要不是我，你們許家真該斷子絕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