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丞相府主院。
今日是大玄開國丞相溫馳的六十歲壽宴。
一大早,相府門前就賓客雲集,門庭若市。
迎來送往的客人絡繹不絕,一直忙到拜壽的吉時,賓客們才安靜下來,觀禮。
輪到孫輩,丞相溫馳的幾個孫子孫女皆端端正正地跪於院子中央拜下去,“願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
“火!阿雪你的衣服著火了!”
觀禮的人群中一年輕女子叫出聲,賓客們隨即也聞到了布料被燒焦的味道。
真絲的衣服被引燃,猶如星火燎原,禮堂立刻亂了。
一身湖水羅裙的少女嚇得直亂竄,“雪兒別動!
快拿水來!”
各種喊聲此起彼伏,眼看火要燒到頭髮了,人群中一女子衝上前,“快讓開!”
她說著話拉住衣服著火的少女一路狂奔,噗通一聲,跳進了院子中央的荷花池裡。
“郡主!”
“小姐!”
一群丫鬟婦人衝上前,“快,去救人!”
“伯言,先請諸位男賓入席!”
“迎秋,拿條毯子來!”
好一陣慌亂,男賓們自覺地往席間走去,丫鬟們也跳到水裡開始救人。
“好冷!”
溫昭雪只覺得自己像是掉進冰窟窿裡了,耳邊全是鬧哄哄的聲音,還有人在將她往水裡拽。
求生的本能讓她開始掙扎,撲騰著雙手邊穩住身形,邊摸到那人的手指用力一撅。
耳邊隱隱傳來一聲痛呼,那隻拽著她的手鬆開了。
“小姐,快把手給奴婢!”
好熟悉的聲音,本能地將手伸過去,溫昭雪被一群人拖著上了岸。
“太好了,上來了就好!
拿毯子來!”
溫熱的毛毯裹在身上,還有人在為她擦臉。
脫離令人窒息的環境後她緩緩睜開眼,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逢春?”
“小姐,您嚇死奴婢了!”
逢春連忙加快了給她擦臉的動作,“都怪奴婢沒有看好小姐,若是奴婢在小姐身邊,那燭臺就不會引燃小姐的裙襬了!”
“還愣著做什麼,快帶兩位姑娘去更衣啊!
這麼冷的天,著涼了可怎生是好?
就去絳梅軒,離這兒最近,還燒著炭火,不會著涼!”
一身華服的婦人冷靜的安排著丫鬟們,“迎夏,去明珠閣拿兩身你家小姐的衣服,給雲華郡主也拿一身。”
……
燭臺、引燃裙襬、落水,好熟悉的情景?
難道我回來了?
溫昭雪腦袋暈暈乎乎地被送到絳梅軒更衣,溼漉漉的頭髮被包起來,身上的毯子和溼衣服被拿走,“誒,阿雪,你這兒不是有一個像小孩兒巴掌印似的胎記嗎,怎麼沒有了?”
記憶中的聲音重新出現,溫昭雪確定,她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被掉包身份,一步步被算計得家破人亡的這天。
前世就是今日,她給祖父拜壽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裙子著了火。
閨蜜沈雲嫿為了幫她滅火帶著她跳入了荷花池中,兩人在屋裡更衣的時候她的二嬸忽然說她肩膀上應該有個胎記的,又說她和沈雲嫿當初是同一天出生在將軍廟的,應該是被抱錯了。
不過一刻鐘,所有的賓客都知道她和沈雲嫿被抱錯了。
當時朝廷正在準備選一位貴女送到北牧聯姻,這個時候混淆身份,就有故意逃避聯姻的嫌疑,是以誰也不敢冒險敷衍了事。
於是在滿堂賓客們的見證下滴血驗親、讓穩婆作證,最後證明,她和沈雲嫿的確抱錯了。
她被迫去了明王府,沈雲嫿回到丞相府,緊接著,她被迫和北牧王聯姻,父母家人相繼遇害,明王府卻平步青雲,沈雲嫿還成了當朝皇后,這一切,都是從今天開始的。
“我身上一直都沒有胎記啊,是二嬸記錯了吧?”
拿過盧氏手裡的衣衫套上,溫昭雪的手還在發抖。
逢春上前幫她更衣,順便搭腔,“是啊二夫人,我家小姐肌膚勝雪,從來沒有什麼胎記,怎麼可能會有什麼胎記呢?”
“不可能,我不會記錯的。”
二夫人拽著溫昭雪的衣服不可置信,“你是我親自接生的,我怎麼會記錯呢?
當時在將軍廟出生的姑娘除了你就只有明王府的雲華郡主了,
不對,該不會是當初穩婆不負責抱錯了吧?”
二夫人自言自語著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逢春連忙為自家小姐將衣服穿好,“二夫人怎麼慌慌張張的,小姐快穿好衣服,別凍著了。”
暮秋的玄京,天氣已經轉涼了。
溫昭雪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凍得嘴唇發紫,手抖得停不下來。
她搓著手吩咐逢春,“去給我拿個手爐來。”
“小姐您稍等,奴婢這就去給您拿手爐。
哦對了,還有薑湯,這次小姐可不許再嫌姜味難聞不肯喝了,若是鬧了病,那湯藥可比薑湯難喝多了。”
溫昭雪搓著手“嗯”了一聲,已經跑出去兩步的逢春又折了回來,“小姐您剛才說了什麼?”
溫昭雪是溫家三代唯一的女兒,自生下來就千嬌萬寵的,平日裡喝個藥都要人哄著。
除了家人,幾個丫鬟也被她折磨的不行,薑湯還沒來,就已經開始做準備,結果她一個“嗯”給逢春嚇了回來,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小姐您是不是嚇著了?”
平日裡一說要喝薑湯就撒潑打滾的人答應地如此乾脆,逢春都不習慣了。
還待說什麼,就聽到腳步聲響起,“阿雪妹妹果然是家裡唯一的姑娘,連喝個薑湯都要人哄著,你是小孩子嗎?”
來人一身亮橙色交襟長裙,外罩一件同色長衫,頭髮被梳成利落的靈蛇髻,眉目流轉間顧盼神飛。
此時眼帶戲謔道:“你們一家人還真是有意思!
方才二夫人忽然衝到我房間裡指著我肩膀上的胎記說那應該是你的胎記,我們倆當年在將軍廟出生時被粗心的穩婆給抱錯了,你說你這二嬸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雲嫿滿臉調侃,可仔細看,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是挺有意思的,一個穩婆抱錯,又不可能所有的穩婆都抱錯了。
再說了,當年你我出生時身邊我舅母也還在呢,若是報錯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沈雲嫿神色一僵,“就是啊,那麼多人怎麼可能抱錯?
你怎麼樣,沒傷著嚇著吧,能出去嗎?”
溫馳的壽宴上鬧成這樣,她們得出去見見客人,好告訴賓客們,她們沒有受傷,若是受了傷,可就是不祥之兆了。
“等喝完薑湯拿個手爐吧,我有點冷。”
溫昭雪眼神落在沈雲嫿身上。
就是眼前這個人,僅僅因為她不想和北牧王聯姻,就製造出如此大的一場陰謀,取代了她的身份,逼她遠嫁北牧不算。
為了他們的一己私慾,害死疼愛她的祖父母,殘忍殺害她的父母,弄殘她的哥哥,讓她家破人亡。
這一世,她一定、一定要將自己所遭受的,千倍、百倍的奉還給沈雲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