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循聲望去。
包括霍東臨。
然後他看見跟他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糰子,中氣十足地吼:“霍東臨,小名黑蛋爸爸,你快點出來接我們和媽媽呀!”
不止兒子坑爹,就連乖乖軟軟的閨女,雙手高舉橫幅,上面寫的依舊是——“黑蛋爸爸”!
霍東臨:“……”
黑蛋爸爸什麼玩意兒?簡直難聽死了。
兩個小糰子中間。
穿著灰色補丁的姑娘溫柔的抬起頭來,五官就像是被精修調整過的一樣,格外的美麗無瑕。
似有所感般,一汪瀲灩的秋眸掃過來,正好與他對視上。
霍東臨指節捏緊。
心裡莫名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憑著綠茶的直覺,姜寧寧感覺有道令人無法忽視的視線,下意識轉頭看去。
卻不想對上一雙黑邃幽深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厚重的絡腮鬍遮擋住面部輪廓(任務偽裝用的),鼻樑高挺,眉骨深深,薄唇微微抿著。
身姿筆直如同生長在懸崖邊挺拔的白楊,有一種一股鐵血硝煙的氣勢。
是站臺那個穿藍色工服的軍人。
還有。
他過來了!
幾個呼吸間,個高腿長的男人已經在距離姜寧寧一臂開外站定。
兩人離得近,姜寧寧才發現他個子真的很高,幾乎遮擋住大半片陽光,需要微微仰起頭才能直視對方的眼睛。
這種身高差讓她細白的手指不自覺蜷起。
“同志,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姜寧寧捂住心口,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又不失堅強地朝他擠出一個笑來。
狗男人如果真是來為他對象找茬的話,姜寧寧就給他表演一個當眾暈厥的戲碼。
殊不知,霍東臨也在靜靜地打量著妻子。
五年不見,妻子變得更脆弱了。
她的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手腕纖細彷彿一捏就碎。眉宇間帶著病容,卻不失少女的窈窕明麗。
此時眼瞼微垂,神色很萎靡,可憐兮兮的模樣。
只是……
電話裡跟野男人私奔的妻子,怎麼會突然帶著一雙兒女出現在軍區?
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霍東臨唇線抿的更緊了。
周遭空氣沉甸甸的,極具壓迫感。
姜寧寧長睫顫了顫,剋制住後退的本能,開始思考怎麼暈倒才能合理又摔不疼?
“不許欺負我媽媽!”
斜裡一個小炮彈忽然衝過來,掄起大喇叭往男人身上砸去,模樣兇狠:“有本事你衝我來,咱倆單挑,欺負女孩子算什麼男子漢?”
夏夏則抱住男人另外一條大腿,張嘴就咬。
只是壞蛋大腿肌肉好堅硬啊,夏夏咬的牙口都酸了,委屈的直掉金豆豆。
一邊哭,一邊堅持不懈的咬。
霍東臨:“……”
糯米糰子們還不到他大腿高,這點戰鬥力對於他而言,無異於撓癢癢。
霍東臨捨不得傷害嬌嬌軟軟的女兒,彎腰抱起來直接塞進姜寧寧懷中。
姜寧寧:?
夏夏:??
然後一手奪過大喇叭,一手拎起滿滿衣領,跟提小雞崽似的,將小傢伙拎到半空中。
陡然的變故讓娘三集體傻眼了。
身體驟然騰空,滿滿非但沒有感到害怕。
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轉,眼角餘光看見不遠處有個胸前掛著好多勳章的軍人爺爺走過來,嘴巴一扁,眼淚大滴大滴往下砸。
“黑蛋爸爸你在哪裡?有人打你兒子,欺負你妻子,揍你閨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毆打軍屬,哪位好心的爺爺為我們做主啊?”
霍東臨凌厲的眉毛一挑,呵,還會用成語!
別說,這個小子委委屈屈哭嚎的模樣,跟他媽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唇紅齒白,瞧著還挺叫人心疼。
再看看旁邊的妻子。
水汪汪的眼眸襯著雪膚,一副不堪受辱的樣子。
纖細柔弱的身子在海風中輕輕顫抖。
女兒同樣眼睛紅紅,像只小兔子。
有那麼一瞬間,霍東臨真覺得自己是個欺負弱小的混蛋。
“霍隊長,就算你妻子出軌,心裡難受。也不能欺負……黑蛋的妻兒吧?”
有人實在看不下去,決定出聲幫幫這三個可憐的母親和孩子。
“霍隊長,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千萬不要犯錯誤啊,快把黑蛋的孩子放下來。”
霍東臨額頭青筋直跳,冷漠地剜了兒子一眼。
黑蛋!黑蛋!
現在好了,全天下都知道你爸叫黑蛋了。
有個黑蛋爸爸,這下你驕傲了吧?
對上男人極具壓迫感的眼神,滿滿不畏強權,哭的更慘了,險些抽不上氣來。
經過這幾天相處下來,姜寧寧已經摸清楚兒子的脾性。
別看小傢伙哭嚎得厲害,一雙眼睛轉個不停,分明是故意製造大動靜,博取路人同情。
真不愧是她茶王的兒子。
世人都有憐憫弱小的心理。
這一幕,深深揪疼了不明真相群眾的心。
尤其是同一條輪船下來的軍屬們。
“這位軍人同志,雖然你挺慘的,但不能把火發洩到弱小身上。”
“姜同志已經很不容易了,被惡婆婆欺負患上哮喘,兩個孩子餓的沒飯吃,撿破爛買窩窩頭。”
“還有婆家覬覦姜同志父母留下來的房子和工作,遊手好閒的小叔子還打算賣了侄子換錢。他們在老家過不下去,才千里迢迢跑到軍區來投奔男人。”
“你要是欺負他們,我們集體告狀到首長那!”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霍東臨的腦海,什麼哮喘,什麼撿破爛?賣侄子?
他開口道:“從去年開始,我不是每個月都往回寄一百錢?還有我每季度都會隨信寄回來的各種票據,以及特意跟隊友調換給龍鳳胎喝的奶粉。”
冷冰冰的聲音如他身上的氣質,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姜寧寧歪起腦袋,一臉茫然。
“……我是霍東臨。”
“你怎麼變醜了!”姜寧寧下意識脫口。
模糊的記憶中,原主因為丈夫俊朗高大,甩出紡織廠年輕小夥好幾條街,才同意結婚的。
姜寧寧也是個顏控。
眼前鬍子拉碴,長的跟黑熊一樣的男人,一想到要同床共枕……她瞬間打了個激靈。
離婚!
趕緊離婚要贍養費。
“你不是那個穿布拉吉的迎春花她男人嗎?”姜寧寧裝模作樣地往後踉蹌兩下,眼眶迅速染紅,聲音哽咽:“你出軌了!”
霍東臨:“什麼迎春花?”
就在此時,斜裡忽然傳來一道破空聲。本來霍東臨可以避開,可滿滿還拎在半空中。
他下意識收回手,把兒子雙手護在胸前,選擇用後背去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