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提出要回村,兒女們嘴上假意挽留兩句,心裡估計是笑開了花。
反正房子和錢都到手了,能早點擺脫他這個老不死的累贅,可不得笑開花麼。
老大老二十分“孝順”的把他送回村,拎了禮物去村長家,滿心無奈地說他這個倔老頭不願待在城裡,請村長幫忙照看云云。
還說已經給他找了保姆,人過兩天就來。
倒是博得個好名聲。
父母從年輕時起身體就不太好,但二老都很長壽,村裡的房和地因修水庫被佔了後二老不願意離開住了幾十年的小山村,他就在村裡買個小院子。
還好有這個院子,不然他懷疑自己臨了連個落腳地都沒有,直接被白眼狼掃地出門。
兩個逆子明知道他離不開人照顧,把他送到老屋就說自己工作忙,讓他堅持一兩天保姆就來了,然後拍拍屁股走了。
他躺在床上回想了自己失敗的一生,癌痛折磨著他,絕望中打爛床頭櫃上的瓷碗了結了自己。
既是解脫,也讓白眼狼們如願。
想想自己的前世,葉烽覺得自己做人太失敗。
他對父母孝順,在外務工多年從未做過對不起媳婦的事,對兒女更是沒話說。
可最終他落得了什麼下場。
已經體會了一次心寒,此刻葉烽既不生氣也不心寒,就是不想再像前世一樣蠢。
白眼狼們對方小芝好,可惜方小芝也沒享到多少福。
她愛生悶氣,不到五十就得了乳腺癌,手術後沒幾年就復發,走的時候不到五十五。
方小芝無論是對父母還是公婆都很孝順,對他和兒女們也很好。
吃苦耐勞,是典型的賢妻良母。
除了愛嘮叨、抱怨,愛哭外,葉烽挑不出她的不好來。
八九年開始很多大學都開始收學費,不過不是全部。
老大老二趕上了好時候,報考的學校不但不收學費還有生活補助。
只要供完高中也就供出來了。
老三老四老五大學就要交學費,全都是他一滴汗摔八瓣兒的供出來。
這輩子該承擔的責任葉烽依然會承擔,但頂多把幾個白眼狼供到大學畢業。
買房也好,結婚要彩禮也好,還是孫子孫女們要上好的學校,通通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掙的錢除了用來孝敬父母,就是與媳婦過好日子,白眼狼們都給他有多遠滾多遠。
若媳婦站在兒女那邊指責他,媳婦他也不想要了。
葉烽腦子裡想著事,沉默著將飯菜吃完,視線掃過四個兒女,說道:“都去睡吧。”
四個孩子等了一晚上就等著禮物,這下禮物沒有都失望的哦了聲,還算禮貌的讓他也早點休息。
方小芝打來熱水幫葉烽擦洗,葉烽精壯的軀幹上添了些新疤,尤其是粗糙的大手上的繭子比在農村種地還厚。
方小芝心疼的紅了眼眶。
“他爸,再辛苦兩年就回來吧,老大有學校管不用我們供,老二明年就考大學,考得上最好,考不上有高中文憑在縣裡找個活兒也容易。
老三高一,還有兩年半,老四老五早晚要嫁人,初中讀完咱們也算對得起她們了。”
葉烽聽著方小芝絮叨,有些恍惚。
是了,方小芝什麼都好,但她是個傳統的女性,老觀念在她心裡根深蒂固。
認為女兒是別人家的,沒必要在她們身上投入太多,養大了嫁了人就算完成了做父母的義務。
至於唸書,從一開始方小芝就是反對的。
她認為自己沒念書也活的好好的,女娃兒嘛讀個兩年書能寫得出自己的名字、會算術就夠了。
而他的想法恰好相反,始終認為他們這樣家庭的孩子只有讀書一途才能改變命運,就算女兒要嫁人,那也是他的女兒。
他希望五個孩子都有美好的未來。
孩子們能讀到哪裡就供到哪裡,再苦再累他都心甘情願。
為了兩個女兒讀書的事方小芝沒少跟他嘮叨,不管方小芝怎麼說他堅持讓女兒們唸書。
可兩個女兒讀出來後感激的只有方小芝。
反倒他這個堅持讓她們讀書、頂著烈日干活就為了給她們掙學費的爸,即便聽到感激的話也是帶有非常大的虛偽意味。
後來工作了翅膀硬了,有次方小芝為了點雞毛麻蒜皮的小事跟他爭了幾句嘴哭腫了眼睛,兩個女兒就埋怨他幾年不回來,家裡家外全靠方小芝一個人撐著。
認為她們的媽太辛苦太不容易,而他這個爸太不負責任。
葉烽承認方小芝既要忙地裡,要顧著幾個孩子,有時父母生病了她還得忙前忙後。
可他也沒閒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工地上有活兒幹,他是一天也捨不得休息。
錢更是捨不得亂花一分。
怎麼就一點功勞都沒有,錯全是他的。
難道就因為他陪伴他們的太少?
還是他們覺得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上輩子為兒女辛苦一輩子沒落個好,活生生把自己成了個笑話。
葉烽累了,攢了幾年有滿肚子的話要跟父母妻兒講,此時卻一個字都不想說。
準備的禮物也不想拿出來。
方小芝還在絮叨:“今年你都沒寄錢回來,拿到工錢了嗎?”
家裡的錢都是方小芝管。
葉烽在工地上幹活,包吃包住,他不抽菸不喝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一套衣服穿到爛得不能穿了才丟。
潔身自好,不像其他工友,每個月總要去髮廊洗兩三次頭消遣消遣。
只有他跟個貔貅似的,只進不出。
結了工錢飯都顧不上吃就忙著去郵局匯錢,自己頂多留五塊錢在身上。
第一年掙的幾百塊錢都用來還債。
孩子們唸書,加上蓋新房,以及家人偶爾生病的開銷,四年的存款花的七七八八。
今年葉烽一直沒寄錢,年方小芝每個月都要催葉烽把錢寄回來,主要是把錢攥在手裡她安心。
再一個男人在外幾年,手裡有錢難免就會有花花腸子。
可葉烽每次都說要到年底才拿得到錢。
她就擔心葉烽把錢都花在別的女人身上,也擔心葉烽染上賭癮、亂花錢什麼的。
好不容易把人給盼回來,到現在也沒主動把錢給她。
方小芝心裡惴惴不安。
葉烽閉著眼睛說:“工頭沒結到工程款,工錢只拿到三百,除了路費和買東西還剩兩百三,年後我想辦法把工錢要到再寄回來。”
討要工錢有些波折,倒是都到拿到了,整整兩千七百二。
只不過做了那個夢之後,他把兩千四百二存到儲蓄所。
方小芝不會亂花錢,也不會不跟他說一聲就把錢借給孃家,可老大葉朝會跟她要錢。
還有他大哥家兒子葉彪看上李家溝的一個姑娘,對方要兩千的彩禮才願意嫁。
縣城的姑娘嫁人都不要這麼多彩禮,對方就是掐準了葉彪非她不娶,也知道他在深市做工掙得到錢。
爸媽雖跟他過,那幾年也幫了他不少,但最偏愛的是腦子不大靈光的大孫子葉彪。
大孫子死活要娶,作為爺奶肯定要幫忙。
兩千在村裡是筆鉅款,父母拿不出來,能想到的就有他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