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雉研最窮的那年，我提了離婚。
她公司上市那天，我撥通了她的視頻電話。
“雉研，恭喜你，終於成為了想要成為的自己。”
她冷著一張臉。
“想幹什麼？”
“我告訴你，別想從我這兒得到任何東西。”
我再次重複：
“雉研，恭喜你，終於成為了想要成為的自己。”
姜雉研不耐煩了。
“閉嘴！我跟你沒話可說！”
“如果有的話，我只有一句話，你這種人就該去死！”
她身旁的助理沒忍住，說出了真相。
“雉研，秦先生確實去世了。”
“這只是他生前錄製的視頻而已。”
1
姜雉研冷笑一聲。
“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助理猶豫片刻，把手機中的視頻指給姜雉研。
畫面裡，一個瘦弱的清潔工邊啃著冷饅頭，邊對著鏡頭不耐煩搖頭。
“別拍我！”
緊接著，一個真誠的少女嗓音響起。
“我是孟氏集團的記者，我可以幫你的。”
我抬頭看她一眼。
“是嗎？那你能幫我換一顆心臟嗎？”
少女愣住了。
我就著冷水嚥下最後一口饅頭，起身拿起掃帚揮掃著。
“那不用了，請回吧。”
就在我即將消失在街角處時，她突然從身後拉住了我。
“我……我想試試，你相信我。”
我打量她一眼，無奈笑出了聲。
“剛畢業的大學生吧？有著一腔熱血是好事。”
“但你知道換一顆健康的心臟需要多少錢嗎？”
我伸出兩根手指在鏡頭前晃了晃。
“兩百萬。”
一陣沉默。
於是我笑著將手附上鏡頭。
黑暗中，我沙啞的聲音響起。
“那就別拍我了，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需要幫助的人，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2
“你其實是秦霄，姜雉研姜總的前夫，對嗎？”
我正在廚房後廚洗盤子，頭也不回的煩躁說道。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難纏？”
少女的聲音在畫面外響起。
“網上都說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背信棄義，貪慕虛榮，在妻子破產時轉身投入富婆的懷抱。”
“但是，他們不知道你患了絕症，需要換心，或許我可以幫你拍攝一個紀錄片。”
我將抹布啪的一甩，聲音帶著隱隱怒氣。
“那咋了？我就是個渣男，我好不容易立起來的人設，不需要你這個瞎好心的黃毛丫頭給毀掉！”
然後我雙手環胸，直視著鏡頭。
“怎麼？還需要我請你出去啊？”
少女聲音有些慌張。
“請等一下，你病的這麼重，醫藥費怎麼辦？相信我，我能幫你的！”
我嗤笑一聲。
“你猜我當初離開姜雉研的時候，還想過活著嗎？”
然後搖了搖頭。
“不用再憐憫我，我有工作，回去吧。”
少女剛想說話。
我突然大腦一陣暈眩，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秦先生！”
鏡頭劇烈搖晃，被扔到一邊，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女連忙衝過來扶我。
而我臉上已經沒有半分血色。
咔的一聲從嘴中噴出大口鮮血。
顫抖著手指從上衣口袋中摸索著。
“藥……”
少女連忙幫我拿出藥物。
我躺在地上，抖著手指將藥送入口中，仰頭吞下。
過了好久，心頭的尖銳刺痛才稍稍平息。
“我送你去醫院吧！”
我用雙手撐著地站起，顫抖著拿拖把拖乾淨血跡。
“不用，我這樣的渣男不配別人的憐憫。”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鏡頭。
3
又一次見到舉著攝像頭的唐清雅時，我真的有點無語。
“我說了不拍……”
我話還沒說完，她直接開口。
“要是我說，這次的記錄片拍攝跟你的前妻有關呢？”
我掃大街的動作沒停，滿臉無所謂。
“那咋了？她姜雉研不過是我的前妻而已，現在跟我有什麼關係？”
“起開！擋著我掃大街了！”
可少女依舊跟在我的身後，不依不饒道。
“我打聽過了，你和姜總大學時相愛。”
“為了姜總的夢想，你賣掉父母給你的房子車子，只為幫她籌集創立公司的初始資金。”
“每一次外出應酬，你都擋在她身前，替她喝酒喝到胃出血。”
“甘願在她的公司全年無休地工作，幾次差點猝死在工位上。”
“還會在每天早上為她做好愛吃的早餐，在她生理期煮好紅糖水，備好暖寶寶。”
唐清雅走到我面前，眼中透出憐憫。
“甚至，在她當年心臟出問題時，你都願意把自己的心換給她。”
“別裝了，這樣的你，怎麼可能不在乎姜雉研？”
我停下手中的掃帚，直視她的雙眼。
“你想說什麼？”
“孟氏集團孟總讓我轉告你，只要你願意拍攝紀錄片，他就可以幫你前妻的公司上市。”
“我憑什麼相信你？”
唐清雅將一份合同遞給我。
“你前妻公司運營狀態確實不錯，加上孟總本就熱心公益，這對咱們雙方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我接過合同查看，確實是真的。
姜雉研，這個三年前躺在我懷裡滿眼希冀，躊躇滿志的女孩。
現在離她的夢想只剩一步之遙。
而我剛好可以幫她。
“你的拍攝，我同意了。”
4
“怎麼突然要看我的相冊？”
我坐在逼仄出租屋裡的一張破爛椅子上，皺了皺眉。
“我可是記者，當然要了解拍攝對象了！”
她笑著點開我手機中的一個視頻。
一個穿著藍色運動裝的青年頭戴皇冠，滿載笑意的坐在桌前。
周圍擺滿了一大堆禮物。
那時候的我，眼中滿是對未來幸福的憧憬。
而穿著同款情侶裝的姜雉研，則彎著腰對著鏡頭笑道。
“噹噹噹，十二點過去了，要為我的寶貝壽星過生日嘍！”
然後起身朝我跑去，一下子鑽到我的懷裡。
仰頭吻了我一下。
“阿霄，生日快樂，願你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我笑著回吻她。
然後是許願，吹滅蠟燭。
姜雉研邊幫我拆禮物，邊讓我猜是什麼驚喜。
最後把一隻奢侈品手錶戴到我手腕上。
還有豪車鑰匙，我愛的遊戲手辦……
我們笑著鬧著，互相把奶油抹在對方臉上。
一旁支起來的手機，記錄下我們燦爛的笑臉。
這笑臉，刺的我的眼眶有些酸澀。
“在姜雉研破產前，我們確實過得很幸福。”
唐清雅沉默了片刻，還是說道。
“姜總的公司雖然沒上市，但是兩百萬的手術費還是能拿出來的。”
“不然你還是回去找她吧，她會幫你的。”
我起身搖了搖頭。
“不需要。”
然後抓起桌子上的一大把藥片，仰頭嚥下。
“我一個月能掙兩千多，夠買藥的了。”
唐清雅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聲音顫抖。
“你難道這麼想去死嗎？”
我笑了笑。
“我瞭解姜雉研，她原本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可當年她破產的時候。”
呼吸顫抖了一瞬，我咬牙開口。
“為了借錢，居然給別人下跪了，可就算如此，她也沒有籌到錢。”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被查出重症心臟病。”
“而我經過檢查，跟她的配型相符，就匿名捐給了她。”
我笑了一下，望向唐清雅。
“你猜，她當初要是知道我捐了心臟，會怎麼樣？”
5
唐清雅看著我說不出話。
“絕對會不擇一切手段借錢給我治病，不惜以她的事業為代價。”
“人工心臟會要了我的命，但是兩百萬會要了她的命。”
唐清雅捏緊了拳頭。
我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我離開的那天晚上，把她罵了個狗血噴頭。”
“你都不知道她當時是怎麼哭著求我別離開的，她說她的公司很快就能起死回生，她會給我好的生活。”
“別看她現在光鮮，但她當時有多狼狽你肯定不知道哈哈哈……”
唐清雅低聲開口。
“那最後，她是怎麼讓你離開的？”
我歪著頭回憶起來。
“我罵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之前公司都是靠著我的資金和幫助才撐下來的。”
“離了我，她什麼都不是。”
“現在的我嫌她丟人，要是她還顧念著一絲感情，就放我離開，讓我去尋找屬於我自己的幸福。”
“我說完後，她就愣住了，然後眼淚洶湧而出，最終放開了我。”
說著說著，突然腦中一陣天旋地轉。
衝到廁所嘔吐了起來。
唐清雅將我扶出來，抹去我眼角的淚水。
“你怎麼樣？”
“挺好的，暫時死不了。”
“咱們現在就去醫院，我去求求孟總，看能不能替你報銷手術費。”
我被她的天真逗笑。
“謝謝。”
“但我人工心臟衰竭，牽連著其他的腎臟也走向了窮弩之末，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唐清雅哭了起來。
我反而安慰她。
“沒關係，你就當我是神仙下來歷劫的。”
她接著哭。
“誰家神仙會遭這種罪。”
6
鏡頭劇烈搖晃著。
“秦霄？你沒事吧？”
唐清雅焦急的聲音在鏡頭外呼喊。
推開我的房門，卻看到我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靜的看著手機。
她連忙衝過來查看。
社交媒體上的評論區裡，是對我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譏諷。
後臺私信裡，有上萬條針對我的詛咒和罵評。
起因是，在姜雉研宣佈公司即將上市時，我在評論區發了一條祝福。
可惜，我的身份信息被人扒了出來。
【這人是秦霄那個渣男吧，現在出來假惺惺的祝福是要幹什麼？不會是看姜總飛黃騰達了想來攀關係吧？】
【我呸！做夢去吧他！當初姜總落難，他立馬就拋下姜總找富婆了，現在怎麼還有臉聯繫人家的？】
【就是，這麼多年了，姜總就算養條狗，也比養秦渣男有用！】
【告訴你吧秦渣男，姜總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忠犬弟弟了，人家在姜總最落魄的時候都不離不棄，你根本比不上人家！】
這些惡評我都無所謂。
我只在意姜雉研的看法。
姜雉研的那條私信被我點開。
只有冷漠的一個問號。
我刪刪減減，還是什麼都沒發出去。
她現在的生活，或許不應該受到我的打擾。
接下來，我穿上清潔工外套，拿上工具照例去大街上清掃。
雖然，每掃一步，我都冷汗不止，搖搖晃晃。
唐清雅在一旁心疼的掉眼淚，但卻無可奈何。
突然，身邊有一個兩歲小男孩掙脫大人的手，搖搖晃晃跑向馬路對面。
而一輛沙土貨車正急速駛過。
千鈞一髮之際，我來不及思考，爆發出一股力量。
衝向男孩，把他推到遠處。
而我回頭，是刺眼的燈光，巨大的鳴笛聲，和近在咫尺的貨車。
我閉上眼。
“秦霄！”
唐清雅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響起。
這一邊，姜雉研正在參加新聞發佈會。
記者問她，現在這一刻有想要分享的人嗎？
她撥打的是我的電話。
打通後冷笑說道。
“看到了嗎？我現在功成名就的樣子。”
“不然你現在給我服個軟，我還大發慈悲讓你回來給我做個保姆？”
唐清雅帶著憤懣和哭腔的聲音響起。
“姜雉研，秦霄他死了，這下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