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劉大夫這樣子,裴音心中不由冷笑。
身上本事沒多少,偏偏一副很有傲骨的模樣,不過是個色厲內茬,外強中乾的人罷了。
這樣的人,居然能被請到堂堂將軍府老夫人這兒看診!如今人病成這樣,也不見盛家多過問幾次病情。
盛家上下到底是沒有長眼,還是一顆心全都給了盛鸞身上?
她真的不懂,自己同盛家十來年的親緣,沒有血緣關係他們說捨棄也就捨棄了,可盛老夫人是盛將軍的親母,盛郢的親祖母。
他們到底為何如此!
“劉大夫,老身這孫女兒沒有什麼壞心思,不過是好奇問一句罷了。”盛老夫人忙開口解圍,也算是給劉大夫一個臺階下,“並無冒犯劉大夫的意思。”
見到盛老夫人主動送上臺階,不想失去豐厚診金的劉大夫自然也順坡下驢,臉上的神色卻還是帶著幾分不滿,好似十分勉強的模樣。
“是我問的唐突了,劉大夫見諒。”
裴音知道這個時候並不適合和劉大夫對著來,便也退了一步,由著劉大夫擺著臉色給自己看診。
“恕老夫多嘴,裴姑娘還是不要學了點皮毛就自以為懂醫術來得好,省的日後惹出什麼麻煩來。”
收拾好藥箱,劉大夫冷哼一聲,將“裴”這個字說的極重。
無非就是在暗示裴音的身份,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外姓人,沒資格對盛家請來的大夫指手畫腳。
這話說的,連帶著盛老夫人心中都對劉大夫有些不滿,由著下人送了劉大夫出去,她忙握著裴音的手安撫:“音兒,這劉大夫雖然說話難聽了些,卻是有醫術在身的。”
裴音有心替祖母調理身體,可現在貿然開口,就算是疼愛她的祖母也不會輕易相信她一個小姑娘會醫術。
此事只能她徐徐圖之。
“祖母,孫女兒也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之前在宮裡的時候,孫女聽說了一些宮裡人常用的養身方子,祖母若是信得過孫女不妨試試?”
她的目光帶著殷切的期盼,盛老夫人縱使半信半疑卻也沒有拒絕,當下應承下來。
音兒在那鬼地方受盡委屈卻還想著她這把老骨頭,左右她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就讓這孩子儘儘孝又如何?
雖說不能將害人的庸醫趕出去,可到底是找到機會給祖母送藥了,長久下去,裴音有自信祖母的身子會慢慢好起來。
只是她沒想到,剛服侍著祖母休息,回到自己的屋裡,卻見到兩個不速之客等著她。
盛鸞有些不安的攪動著手帕,瞧見裴音進來當即便露出一抹帶著討好的笑意,迎上來道:“姐姐回來了,鸞兒和母親等了姐姐許久呢。”
對於盛鸞,裴音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自己佔了她十幾年榮華富貴的生活,卻也用三年卑賤到泥裡的痛苦還回去了。
她和盛鸞兩不相欠,故而只木著一張臉說:“是奴婢不好,勞小姐和夫人久等了。”
聽到這話,盛鸞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拿著帕子的手捂著自己的心口,好似裴音說了什麼極其傷人的話似得。
“姐姐是不是還在記恨鸞兒?為何要同鸞兒這樣生分……鸞兒是真心將姐姐當成親姐姐看的。”
“鸞兒,你姐姐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剛從教坊司回來,不適應罷了。”
見到盛鸞泫而欲泣的模樣,一邊的盛夫人頓時坐不住了,有些嗔怪的看了裴音一眼,忙上前去安撫盛鸞。
甚至不惜直接點出了教坊司三個字,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將裴音的傷口撕扯開,將裴音的臉面丟在地上踩。
可對於此,裴音只是麻木。
多好笑,這些人花十幾年將她的心捂的無比熾熱溫暖,可卻只要幾年,只要幾天,就能讓這顆心徹底沉寂如同死水。
“音兒,你何苦這樣傷你妹妹的心?鸞兒今兒個過來,是想帶著你去下月的賞花宴,也好叫你重新出入京城的貴女圈子,她一心想著你這個姐姐!”
一番話下來,已然對裴音有了幾分責怪的意思。
賞花宴?
裴音愣了一下,有些想不明白這對母女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帶她去什麼賞花宴是為了她好,裴音是不相信的。
她如今身份尷尬,就像是落了水的鳳凰——當真是連山雞都不如,先不說往日相熟的所謂好友有幾人還會對她有好臉色,那些向來如同謝敏敏一樣和她不對付的貴女,瞧見她只會想上來踩兩腳。
去賞花宴?
不過就是像之前及笄時候一樣,再受辱一次罷了。
“多謝小姐夫人的籌謀,只是奴婢身份卑賤,賞花宴這樣的地方,奴婢沒有資格去。”
“鸞兒知道及笄宴那天考慮不周,讓姐姐傷心了,可鸞兒是真心希望姐姐還能和從前一樣……若是姐姐願意,鸞兒想要將一切都還給姐姐,榮華富貴鸞兒從來就不奢求……”
盛鸞說著說著,眼角一滴淚順勢滑落,再加上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看的人心都要碎了,盛夫人也一道紅了眼眶。
好似是裴音貪圖從前的富貴日子,嫉恨盛鸞似得。
她此時也明白了,今兒個她若是不答應下來,她們是不會輕易罷手的,若是到時候又把盛鸞哭出個好歹來,只怕會有更多不速之客來堵自己的門。
“小姐夫人的意思,奴婢不敢不從,小姐若是身子不適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姐姐……”
盛鸞咬著發白的嘴唇,還想再多說些什麼,最後卻也只能在裴音冰冷拒絕的目光之中悻悻離開。
而盛夫人走之前看著裴音的模樣,也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在心裡也對裴音多了幾分怨氣。
等到兩個人離開以後,裴音的屋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餘下廊外樹影婆娑的聲音,她依舊木著臉開始收拾東西。
她不能在祖母這裡長久的住下去,否則盛家那些人只怕是連帶著祖母也要攪擾。
屋子中的沉寂,直到窗外一聲響亮的鴉啼聲才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