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晚,林素月在廠辦公室留下一張紙條。
“明日清晨,孩子下葬。地點在北山的山頂。你畢竟是他們的父親,有權利送他們最後一程,過時不候。”
天微亮時,林素月抱著兩個骨灰盒獨自從火葬場出來,坐上一輛破舊的農用車前往北山。
農用車停在半山腰,司機猶豫了一下:
“山路不好走,這車容易翻。我就在這等你,不上去了。”
林素月點點頭,將兩個骨灰盒緊緊抱進懷裡,一瘸一拐地往山頂走去。
她的腿骨剛接上,每走一步都像被錐子戳在腳上。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也沒見到丁紹川的身影。
她只能靠著一把小鐵鍬一點點在地上刨坑。
小的骨灰盒,她先安置了下去。
再轉過身,要拿起那個大一點的骨灰盒時,眼淚卻止不住的淌。
那是她的女兒,那個死前都想吃一塊奶糖的小姑娘。不知道埋在這小黑坑裡面會不會怕黑?
等哭得眼睛已經流不出淚來,太陽已經升起了老高。
林素月剛抹去臉上的泥,就聽到車聲響起。
丁紹川終於來了,他一下車看見林素月準備了兩個坑兩個木碑,臉當場沉了:
“你女兒呢?”
林素月回頭看他,聲音乾澀:
“那是她的骨灰盒。她真的死了。”
丁紹川卻冷笑一聲:
“林素月,你別再演了。”
林素月沒有解釋,自顧自的繼續處理著女兒下葬的小坑:
“你讓女兒走得安靜些吧。如果想做點什麼,就把她的碑給她立上吧。”
丁紹川一聽,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離婚協議剛簽完,你就藏孩子,是想讓我出撫養費是不是?想得美。”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再拿孩子做文章,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他猛地一腳將骨灰盒踢翻。
那骨灰盒連盒帶蓋一起飛了出去,骨灰落得滿地都是。
其中大半都滾入了一旁的臭水溝,被髒水衝得直往下湧。
“女兒!不!不要!”
林素月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瘋了一般撲上去,撲進那臭水溝裡,赤手空拳地去撈。
水又冷又臭,她的手在溝裡無望的拼命翻摸,但那些灰白色的碎末還是很快消融在水裡,從她的指縫溜走。
丁紹川站在岸邊,臉色難看:
“瘋婆娘,真是給自己演入魔了!”
說完,他轉身上了車,回頭只甩下一句:
“你在這山上好好反省!等你想明白怎麼做妻子,怎麼做母親。我再來接你。”
到山腰時,丁紹川還不忘從兜裡摸出兩張鈔票,扔給農用車司機:
“你可以走了。”
司機有些遲疑看向山頂:
“那她…這山上可有熊瞎子。”
“得讓這女人吃吃教訓。”
丁紹川不耐煩的擺手:
“我們兩夫妻的事情你少管,趕緊走!”
整整兩天,北山都無人上來。
丁紹川再想起林素月時,是在辦公室裡聽見廠區外幾個婦女低聲議論:
“唉,丁廠長那女兒真可憐,死了都不得安生。”
“林素月那女人在水溝子裡一連撈了兩天,啥都沒撈上來,聽說皮都給泡爛完。”
丁紹川皺眉,走到走廊上正要發火,一根柺杖突然狠狠砸在他後背:
“混賬東西!!!”
丁母剛出院,臉色蒼白,手卻不軟:
“我孫女真的死了!醫生都下死亡通知書了!”
“十五年前是於婉嫌棄你沒指望了,自己跟人跑的!”
“你折磨人家素月那麼多年!人家還供你讀書,借錢幫你開廠!”
“你卻…你卻把我孫女骨灰打翻,讓素月一個人在山上撈!你個天打雷劈的東西!”
丁紹川被敲得生痛,卻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腦子嗡嗡直響,像要炸了一樣:
“媽,你說,於婉是嫌棄我自己跟人跑了。”
“而且,我讀書開廠的錢也都是林素月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