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散逃命的眾人中,二人騎著破舊的三輪,逆風而行。
“大叔,小心!”
年輕人高舉攤煎餅的餅鐺,擋在李滿倉頭前。
“砰——”
一顆子彈正中餅鐺。
嬰兒的啼哭聲愈漸清晰。
視線被遮住,李滿倉看不見前路,只能問身後的年輕人,“離你孩子還有多遠?”
“快了快了!孩子就在路口的花壇後!”
憑著對這條路的記憶,李滿倉一頭紮下去,向著花壇的位置猛騎。
不時地有子彈落在餅鐺上發出脆響。
隨著恐怖的槍聲越來越近,他大喊:
“你拿走餅鐺下車,帶著孩子往岔路跑!”
“能跑多遠是多遠,不要管我!”
“……”
“聽到了嗎?”
見年輕人沒動靜,他回頭一瞧。
身後的人依舊保持著高舉餅鐺的動作,卻早已淚流滿面。淚水洗刷掉了這位年輕父親臉上沾染的鮮血。
鮮血之下,是如此熟悉的五官。
李滿倉一怔。
像,太像了。
等時隔二十年再見到這張臉時,在腦海中排練了無數遍的相認的話,他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只覺得恍如隔世。
於是,車子靠近花壇的剎那,李滿倉大臂一振。年輕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和餅鐺一起被丟下了車。
“大叔!!”
“別過去!!危險!!!”
李滿倉毅然決然地向兇手的方向衝去。
黑壓壓的槍口對準疾速而來的三輪車。
他雙眼緊閉。
三,
二,
一!
怎麼還不開槍?
他緩緩睜開眼。
卻被眼前又詭異又辣眼睛的一幕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剛剛還氣勢洶洶揚言“誰都別想好活”的兇手,此刻渾身光溜的,只剩下個褲頭子,正在馬路中央搔首弄姿地扭動著。
而那把手槍正被一個背影瘦弱的女孩在空中拋來拋去。
“姑娘,放下槍,危險!”
楚靈洱回眸。
“大叔!” “大師?”
二人異口同聲。
“哼,現在相信我是大師了?”
楚靈洱一副恨鐵不成鋼,“大叔,你可真是不聽話!”
“讓你往北你非往東,害我還單獨跑回來救你一趟!你少說得包我一個月的三餐!”
李滿倉羞愧地撓撓頭。
他知道是自己給大師添麻煩了,要不是大師恐怕他早成了槍下鬼。
“沒問題沒問題,別說一個月,就是一年,十年都包在我身上!”
“不過……”他不明所以地指了指兇手,“大師,他這是?”
“哦,他呀。”
楚靈洱不以為然地瞥了眼正惡狠狠瞪著自己的鄭勇,淡淡地說,“你瞪我也沒用,誰讓你作惡多端,連鬼都恨你。”
說罷,她輕輕一招手,給二人開了陰陽眼。
李滿倉這才看清,鄭勇周圍圍了一群七嘴八舌的鬼,正手忙腳亂地給他擺pose。
那群鬼長得奇形怪狀,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麼樣的都有。
“我可沒有強鬼所難”,她一本正經地解釋,“他們都是自願的。”
聞言,一個樣貌出眾的年輕女鬼站了出來,“我是十二年前被鄭勇殺害的!這個王八蛋見我漂亮就想佔有我,不顧我還懷著三個月的寶寶,就……”
“他把我拖到樹林裡施暴還不夠,我拼了命的求他,求他放我和肚子裡的孩子一條生路,可是他不僅殺了我,還把我未成形的寶寶從肚子裡生剖了出來!”
說著,女鬼露出獠牙,撩開衣服,把自己被開膛破肚的血腥場面給大家看。
見狀,另一個肢體不全的鬼憤憤地跳過來,“還有我!”
“我不過是在路邊與他發生幾句口角,他就懷恨在心,卸了我一條胳膊一條腿,害得我死無全屍!”
“……”
“還有我們!我和我老公新婚不久,被他關在木籠裡一點點折磨到死,他就是個變態!”
幾個鬼越說越激動,圍著鄭勇就是一頓暴揍。
有拽頭髮的,有踢肚子的,有掰胳膊腿兒的,揍得他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大師,大師你讓他們別打了,求求你了大師!”鄭勇哀求。
眼瞧警笛聲越來越近,確實不能再任由這些鬼鬧了,得另想個法子。
“好啊。”她答應道。
“謝謝大師,謝謝大……”
話音未落,一個拳頭精準利索地落在鄭勇臉上,門牙不爭氣地從鄭勇嘴裡崩了出來,幾秒後,他兩眼一黑栽了下去。
嗯!還是直接打暈比較省事。
楚靈洱從布兜裡掏出綁豬的繩子,邊捆邊對那些鬼說:
“我知你們都是含屈離去,不願投胎才留於世,此事我必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等這件事了結後,你們便乖乖回到地府,重新找個好人家吧。”
*
警察局。
“賀警官,人已經送去醫院搶救了。”
“目測只是牙掉了十三顆,鼻骨和顴骨骨折,又受到了驚嚇所以才昏死過去,無大礙。”
警員彙報道,“還有……綁鄭勇的,是鄉下捆豬的手法。”
“知道了,下去吧。”
賀弘壓著火,這特麼也算無大礙?
“小姑娘,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是怎麼提前知道鄭勇今天要行兇的?又是怎麼制服他的?”
楚靈洱:“我也再回答你最後一遍,算命算出來的!”
“這位警官,耳背是病,得治。”
賀弘拍桌而起,“你!!”
“師父,師父,坐,坐。”
林堯把賀弘按回椅子,頗有耐心道,“楚靈洱,是吧?”
長桌對面,楚靈洱揚起下巴,“是。”
“那我暫且叫你靈洱妹妹。”
這是林堯出警以來第一次接到這麼大的案子,所以格外上心,“靈洱妹妹,我們查了京城的戶籍系統,叫這個名字的人,只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奶奶。”
“問你的問題你不說實話,身份證也沒有,監護人和家長也不來,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偽造信息,妨礙公務。”
楚靈洱雙手抱在胸前,悶了一肚子氣。
她說了N遍實話,可是沒人信。
身份證為何物,她剛剛才知道!那玩意兒她自然是沒有的。
靈寒山師門兩百餘人,只有她自己下山行善。家長自然也是沒有的。
早知今日是來捱餓受氣的,當初就不該下山!
見小姑娘還是一言不發,賀弘的耐心消耗殆盡,“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是誰?怎麼制服兇手的?”
楚靈洱無言地瞪著他。
好好好!
山下人竟是這樣的不識抬舉!
隨即,她雙手沿著桌沿輕輕一抬,審訊室的桌子被“砰”地掀起,騰空翻了三百六十度又穩穩落下,震得地板一顫。
殘餘的風把林堯的劉海刮向一邊。
眾人呆愣在原地。
特麼兩個成年男人都抬不動的審訊桌,這小姑娘一巴掌給扇天上去了?
這麼小的身板,哪來的一身腱子肉?!
她清冷的聲音打破眾人的沉默:
“姑奶奶我再回答最後一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楚靈洱是也!”
“捉鬼算命卜卦看風水,略懂一二。區區一個鄭勇,用不著我親自出手,他殺害的那三十六條人命就會變成鬼來抓他!”
聞言,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的賀弘心頭一滯。
她怎麼會這麼精準地知道鄭勇身上背了三十六條人命?
警局剛剛接到上級命令,緊急開會研討鄭勇一案,有刑偵專家認為他很有可能是在逃多年的殺人犯。
但具體有多少受害者,還無人知曉。
難不成她真會算命?
楚靈洱像是能讀透他的心思,嘿嘿一笑道,“賀警官,我不僅知道鄭勇身上背了哪些人命。”
“我還知道,你和你妻子感情不和多年。”
賀弘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信仰科學,他很難相信這世界上真有所謂的“玄學”,“這有什麼的?我家那點破事兒全派出所都知道!”
“是嗎?”
她踮著腳上前,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那全派出所知不知道,你們感情不和是因為你……”
那兩個字一齣,賀弘的臉色急轉直下,風頭瞬間被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