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心
陸南喬被用紅色麻繩捆起來,在陸景驍面前塞進透明玻璃櫃裡。
陸景驍斜靠在座位上,親自檢查了玻璃櫃的開關和繩結,在被放下去前,陸南喬聽到他說:“讓你感受一下暖暖死前的恐懼,要是你肯認錯,我保證不會讓它傷你分毫,要是你不肯。”
他敲了敲玻璃櫃上的暗釦:“那我就說不準了。”
鬥獸開始,底下看臺上的人像是要把整個場地都擠爆,哨聲一響,鬥牛從鐵籠裡衝出來咆哮。
看到紅色麻繩,鬥牛像發了瘋一般衝過去,陸南喬睜著眼睛,看著發狠的鬥牛往玻璃櫃上撞。
幾下之後,整個玻璃櫃都搖搖欲墜,看得人心驚不已。
陸景驍的聲音從VIP場的擴音器裡傳來:“陸南喬,六年前你殺害了暖暖,你知不知錯。”
陸南喬眼底一片寒光,咬著薄唇盯著臺上堅決地搖頭。
上面傳來一陣騷動,好像是擴音設備被摔壞的動靜,陸景驍扔掉話筒衝著場下大喊。
“陸南喬,你認個錯能怎麼樣,只要你承認自己的嫉妒心,只要你說句對不起,我都能輕而易舉地原諒你,我要的是一句道歉而已,你懂不懂!”
當年他親眼看見了陸南喬殺害暖暖的事後現場,他自責,他愧疚,他以為是自己和家人的偏心害死了暖暖。
他認定了陸南喬是兇手,把一腔怨懟都發洩在她身上。
可兩邊都是至親至愛,他的內心被整整折磨了六年,再次見到陸南喬,他看著她身上斑駁的傷疤突然心軟。
他一邊折磨她,一邊又控制不住地心疼她,他甚至想著她肯認錯就好。
只要她道歉,他就能赦免她的罪過,就能冠冕堂皇地替暖暖原諒她。
以後他們還可以相愛。
可是陸南喬不肯,就算是為了他,她也不肯。
陸景驍的眼睛在崩潰中變得猩紅,服務生跑過來報告:“陸總,還要繼續嗎?玻璃櫃看上去要撐不住了。”
呼嘯的吶喊聲中,陸景驍鐵青著臉說道:“繼續。”
話音剛落,鬥牛衝上去,玻璃櫃的暗釦卻突然被打開。
陸南喬紅繩纏身,直接以血肉之軀暴露在了鬥牛面前,眼看著就要淪為禽獸的盤中餐。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撞飛,頭顱又重重地磕在後面的臺階上。
耳中充斥著叫喊聲,歡呼聲,甚至還有像蛇一般的,陰涼的冷笑聲。
陸南喬從未想過,陸景驍恨她恨得這麼深,本以為只要再忍受幾天折磨,她便能逃出生天。
她在監獄裡待過,也在秦望舒面前下過跪,那麼多苦痛都熬過來了,可現在卻要死在一隻畜生的蹄下。
陸南枝的眼前越來越暗,模糊間,他看到一道淺灰色的身影從天而降,擋下了致命一擊。
……
再醒來時,陸南喬躺在了醫院裡,鼻腔裡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周圍兩個小護士談論著:“陸總可真是命大,幸虧工作人員及時把鬥牛麻醉擊倒,不然那條命能不能保住還難說。”
“哎你說,陸總真的那麼在乎他那個殺人犯妹妹嗎?”
陸南喬感覺手背上劇烈地一痛,小護士惡狠狠地把她的吊針拔掉:“我看啊不見得,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罷了。”
“你難道沒發現,這女人受傷這麼久,陸總一次也沒來過。”
議論聲漸漸變小,陸南喬才敢睜開眼睛。
陸景驍一躍而下的那一瞬間,她甚至想起了六年前那個溫柔紳士的養兄。
在陸家那個大家族裡,他總是傾盡一切護著她,不肯讓她受半點委屈。
他知道她最愛吃的菜,齊膳齋的八寶鴨,明林街上的綠豆糕。
陸家家規嚴苛,不讓饞嘴多食,陸景驍便在白天偷偷買來,趁著夜色塞到她的房間。
他也知道她最喜歡的花,白色粉色的鈴蘭,隨風搖動,像極了田野裡無聲的鈴鐺。
偶然有一天,她發現陸家的花園裡種滿了鈴蘭,園丁說啊,那是小少爺的指示。
昔日美好恍若昨天,可現在明明也才隔了六年而已,便是天翻地覆,舊人不再了。
陸南喬嘆了口氣,嘗試著從床上起身。
清冷的聲音傳來,又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重度腦震盪,斷了四根肋骨,要是想活命的話就躺著別動。”
陸景驍倚在病房門口,離她幾步之遙,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陸南喬剛挪動了一下頭,就感覺到頭痛欲裂,陣陣噁心,讓她重重地吸了一口冷氣。
她忍著疼痛倔強道:“我死了給暖暖償命不是正合你心意嗎?何必這麼假惺惺地關心我。”
“關心?”
陸景驍笑了:“陸南喬你是不是忘了?你這條命是陸家養大的,我不讓你死,只是覺得不該讓你那麼輕鬆地死去。”
“生也好,死也罷,都由不得你做主。”
說著他猶如施捨般地丟下了一個飯盒:“我很忙,好了就自己出院,別在這兒賴著裝可憐。”
陸南喬在他走後狠狠地將飯盒摔在地上,外殼碎裂,餐盤翻滾了幾圈,露出了裡面的八寶鴨和綠豆糕。
陸家的秘密地下室裡,秦紹被五花大綁地捆在鐵架上。
他扯著嗓子大聲喊:“陸景驍,你可是我未來的姐夫,我們是一家人,你不能這麼對我。”
陸景驍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手裡把玩著轉刀:“要我放了你也可以,說說你都幹了什麼。”
秦紹不服:“姐夫,我可都是為了你好啊,你那麼恨陸南喬,我不過是略施手段替你教訓教訓她而已。”
“而且你不是說過嗎,她只是陸家的一條狗而已,狗的命有什麼可惜的。”
一記鐵棍重重掄在秦紹的腹部,劇烈的疼痛讓他噤了聲。
陸景驍扔掉手上的鐵棍,突然逼近,抓起秦紹的頭髮強迫與他對視。
凌厲的氣場撕扯著秦紹的神經,讓他不自覺地想要逃離。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沒有我的允許,就算是從陸家飛出去一隻蚊子也輪不到你來動手!”
陸景驍從暗室裡走出來,用手下拿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沾血的手。
朋友周巡遞過來一支菸,順手給他點了火:“何必呢景驍,你這些天花了那麼長時間才查出打開暗釦的幕後黑手,這些陸南喬都不知道啊。”
陸景驍將煙從嘴邊拿掉,吐了口菸圈:“她沒必要知道。”
周巡皺著眉頭捶了下他的肩膀:“要不是工作人員搭救得及時你就死了,既然那麼在乎她,幹嗎不相信她一次?”
“景驍,當年的事來得蹊蹺,你從來不是個會草率下結論的人。”
提起陸暖暖的死,陸景驍心裡像被針扎過一樣的疼。
他靠在牆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好像這樣就能延緩親人逝去帶給他的苦痛。
陸景驍沉默了許久,就在周巡以為這件事就此罷休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目無焦距地看向遠方。
“周巡,其實當年的現場和兇器我都查過。”
“刀柄上只有她的指紋,現場也只有她和暖暖的腳印。”
他眼圈在回憶中變得通紅:“我也想相信她,可你讓我怎麼相信?”
“我只能去恨,周巡,陸家需要我,只有仇恨才能讓我活下去。”
一根菸燃盡,負責留在醫院看守的手下突然跑過來彙報:“陸總,陸小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