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滿不知道如何說起,她沒有原身昏迷前的記憶,多說多錯,這也是這段時間她不敢和封政靖交流的原因。原身的說話行事方法這些原滿都是小心翼翼摸索著來,惟恐在封家人面前露了陷,偶爾施青問起之前的事情原滿應不上來,也只當村裡人的說法,有的女人生了孩子之後記憶力會變差。
但不知道封政靖會不會信這些。現在坐在他面前的女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媽媽,並不是他相識相知相愛的那個原滿。可她卻又真真切切的在他眼前,為他在醫院歷經一天一夜生下他們的孩子。
原滿沒有說話,神情懨懨,低垂著腦袋看在襁褓裡睡得香甜一無所知的阿寶。
封政靖看原滿的神色和當天的情況大概猜出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但原滿卻不想同自己說。
那她要同誰說呢?如果是委屈,又是那樣自己嚥下去嚼碎藏在心底嗎。
封政靖想起自己六年前休假回村那次路過稻田,看到原滿瘦小的身影在一群青壯年中裡面忙碌。十四歲的少女揹著比她還高的揹簍,在烈日下一遍遍地彎腰割稻。這種活在村裡一般是分給家中成年男性的,原滿家沒有,自己硬是扛了過來,說要讓媽媽和弟弟吃飽。
他突然很想摸摸眼前妻子的頭,告訴她,他是她丈夫,是她最親的人,是她可以值得信賴依靠的人。
而他也確實那麼做了。
原滿有些吃驚,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眼神中有一點困惑,又有一點不可思議。
“不相信我嗎?”封政靖微微嘆了口氣,放下手改去握原滿的手臂,“滿滿現在我回來了,無論什麼事情我都會站在你身前,保護你,保護我們這個家。”
“那你走了呢?”原滿下意識地問,找錯了封政靖話裡的重點。
“我不會離開你身邊的。”封政靖皺著眉頭保證,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出任務除外。
可他明明半個月後就要歸隊,到時候又是一個了無音訊也不是沒有可能。原滿只當封政靖在哄騙自己開口,沒有當真。
但這件事總要解決,原來的那個原滿不能難產的不明不白,加上蘇梅的挑撥離間,這中間是意外她是不相信的。
或許她該相信封政靖,她暫時沒有能力去辦的事,交給眼前的男人會輕鬆的多。
原滿沉了沉心,慢慢開口:“那天我痛得記不清很多事情了,只想起中間我清醒過一段時間,家裡沒有人,房間的門閂卡住了我出不去。中間有聽到張文紅來喊我,告訴我在家等爸爸去借牛車,然後蘇梅來了,說張文紅家裡有事把她喊走了。”
“後面還記得嗎?”封政靖隱隱覺得事情來到了高潮部分,有什麼關鍵點要破土而出。
“記得一些。”原滿頭又低了下去,手肘有些微微顫抖,“張文紅有讓蘇梅繼續喊我,怕我在家暈過去,但我後來聽不到蘇梅的任何動靜。我就爬上了窗想喊人,但附近都沒有人。再後來我就暈了,醒來就在醫院了。”
原滿一口氣說完,心裡有什麼東西重重放下,她大喘氣了兩口,抬頭看封政靖,眼睛亮亮地,像某種小動物,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我知道了。”握在手肘處的手掌慢慢下滑至手腕處,然後輕攏住了原滿的整個手,“謝謝你滿滿,願意告訴我。我知道讓你回憶起那天會很痛苦,但還是謝謝你,相信我。這個事情我會調查清楚,不會讓你受的苦白吃。”
封政靖看著原滿的眼睛,那眼神太溫柔,似冬日泉水,又似夏日涼風,對視時,讓人心生幾分羞怯的顫慄,不自覺地想要逃離這令人沉迷的桎梏。
原滿猜自己可能臉紅了,眼前人太過真誠,好似捧出了整顆心放在她面前,讓她看著它是怎麼鮮活地跳動,讓她無法拒絕。
——
施青第一次看自家兒子在房間裡呆這麼久,久到她以為今晚小夫妻可能發生了什麼情到濃處要睡在一起,準備回去和封興國湊合一晚時,封政靖出來了,喊住了她。
“媽,你來房間,我想找你和爸說件事。”
封興國聽完封政靖的話,坐在床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床沿。“小滿生阿寶那天,發動地突然,你媽一大早去隔壁村換雞蛋了,我留了早飯就去上工了。中間是文紅來報信和我說小滿要生了,我就趕緊去李村長家借牛車。但確實奇怪,李村長那天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平時都有人的。然後我等了一會,往家趕的時候,又碰到一個女同志,問我是不是找李村長,說李村長在稻場那邊,讓我有事去那邊找他。”
封政靖打斷他,開口詢問:“那個女同志是誰?長什麼樣?”
封興國搖頭,手指敲擊的節奏變快了:“不認識,我沒見過。只記得梳個大麻花辮,有點黑,口音不像村裡的人。”
“那可能是知青點的人。”封政靖冷靜地下判斷。
“阿靖這麼說來確實很奇怪,那個女同志怎麼知道你爸要找村長?”施青插了一句,她那天一回到家就被封興國接到醫院,根本不知道原滿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你覺得小滿被鎖在家裡這件事情是人為?”
“不。我回來那天看過門閂,沒有什麼問題。”封政靖思考了一會,沒有隱瞞自己的猜疑,“我懷疑的是滿滿突然發作一個人被困在家這件事。”
施青不明白封政靖的意思,鎖在家中和一個人被困不是同一件事嗎?
“就像爸說得,村長為什麼突然那天不在家,還有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同志。這一切不可能出現的那麼巧。”封政靖沉思了一會,又補充了一句,“以及滿滿說的蘇梅,她在裡面嫌疑也很大。”
封興國反應很快,立刻捋清了事情所有疑點。“你是說,小滿很可能是在家裡受了什麼刺激才突然發動。然後村長和張文紅被支走也不是偶然,是想讓小滿一個人在家中孤立無援。”
“那要不是阿靖及時回來送小滿去醫院,豈不是在家裡可能會拖到難產?”施青說到了關鍵點上,嚇了一跳,也終於明白父子倆的話。
封政靖沒有回答,他不敢細想,不敢想如果他沒有回來原滿是否還會像施青說得那樣,又或者,他再晚幾分鐘,事情的發展又會是怎樣?
他不能讓一切再重蹈覆轍了。
他要讓原滿活下來,活下來一直待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