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雋劍眉蹙起。
三個月前,他的父親豫章王在蒼梧遇難。
他曾令人親赴蒼梧打撈屍首。豫章王以及豫章王的隨行侍從,一應人等,都差不多撈上來了,唯獨少了那剛過門的新繼妃魯氏。
當初,豫章王決定迎娶魯氏時,司馬雋便竭力反對。
他一向不信怪力亂神。
世上哪有什麼能預知萬事的陰陽家?若真的有,為何還有無窮無盡的天災人禍?自稱有通天之術的人,無一例外,都是騙子。
但豫章王卻篤信此道。
去年會稽孔岐領三仙教作亂,他領江州軍與北府謝鯤、荊州桓熠合力圍剿。追擊之時,部將遞給他一張卜籤,上頭道“東北大凶、正東次兇,東南為宜”。他遂與謝鯤、桓熠兵分三路,結果往東北去的謝鯤中了埋伏,戰死;往正東方去的桓熠折兵損將;而往東南去的豫章王平安歸來。
那卜籤就是魯明託人奉上的。
豫章王從此就篤定了魯明確實有通天之術,非要將那魯明的女兒娶為繼妃。不止於此,他還信了方士的占卜之辭,要山長水遠地親自迎親。
諷刺的是,他卻在這迎親回來的路上,被一場洪水斷了性命。
噩耗傳來,王府上下亂作一團。領兵回駐江州的司馬雋也只得放下手中事務趕回,處置父親的喪事。
萬幸的是,豫章王的屍首找到了,終於得了入土為安。至於那失蹤了的魯氏,她既然是已經得了名號的繼妃,司馬雋也打算過些日子在父親墓旁做個衣冠冢,陪葬了事。
可他竟不知,這女子竟是自己出現了。
“殿下如何找到了她?”司馬雋即問道。
“蒼梧太守周蘊,你當知曉。”太子道,“他從前在東宮做過家令,兩年前才去了蒼梧。你父親出事之後,我見皇祖母傷心,就令他在蒼梧好好處置後事,為你父親祭祀。就在不久前,他在沿河船戶家中尋得了魯氏,不敢怠慢,即著人送信來。”
司馬雋聽著,更是詫異。
“哦?”他說,“此番迎親的一應人等也在洪災之中罹難,何人可證明她便是魯氏?”
太子搖頭笑道:“你還是那樣,遇事不肯輕信,難怪朝中有人說你難相處。此事,我倒也細細問過。周蘊的人說,她抱著一根浮木撿了性命,漂到數十里之外才被船戶發現。那船戶並非歹人,不過有些貪財,見她頭上有支鳳簪,便拿去當了。他們不知道,那等物件,是皇親國戚才有的。當鋪的人倒也識貨,怕惹了事,便去報了官府。周蘊得知之後,當即從當鋪著手,順藤摸瓜找著了她。這魯氏被找到之時,許是受驚,竟有些失憶,故而不曾主動報官。倒是她落水時穿的吉服等一應之物都還在,故而可知她就是繼妃無疑。”
司馬雋不置可否。
“原來如此。”他說,“不知魯氏如今身在何處?”
“周蘊不敢拖延,報信的人上路時,就一道帶上了魯氏。當下,她正在皇祖母宮裡聽訓,過不久就要送來。稍後,你將人帶回府去,好好安置。”
司馬雋萬萬沒想到,這趟進宮來,竟多了一個這般離奇的事端。
沉吟片刻之後,他說:“殿下,父王走得突然。早前,殿下有意遣他去巡荊、寧、益三州,還沒去就出事了。我以為此事不可耽擱,還請殿下許我替父親盡忠。”
“你以為這等事是我做得了主的?”太子無奈道,“巡邊一事,父皇早換了人了。你如今除職戴孝,老老實實在京中待著,莫落人口實才是正道。等過了今年,我再設法讓你官復原職,日後,有你盡忠的時候。”
正說話間,忽聽黃門通報,說繼妃魯氏從太后宮裡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