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期,城裡的住房依舊非常緊張。
李老太要租房,是需要戶口本的,但她的戶口又跟林永年在一起,林家是有住房的,就不符合當下的租房條件了。
“那我跟他已經離婚了呀,這離婚了就是兩家人了,我總不能離婚了還跟他住一起吧。”
辦事員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釋道:“像你們這種情況,那你就要把你和你女兒的戶口,從你前夫家分出來。”
“那要去哪裡辦?”
“去公安局辦,和你男人拿著戶口本一起去。”
“好,謝謝你啊同志。”
李老太走了,辦事員扭頭衝旁邊的同事說:“這大媽一大把年紀了還把婚離了。”
“哎,說實話,要不是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下去了,誰會離婚呀。”
“也是……”
李老太又匆匆忙忙地回了家,叫上林永年一起去公安局分戶。
林永年不太想去,但又不想李老太覺得他不想去,是捨不得跟她分成兩家人,心裡堵著一口氣的他還是跟著一起去了。
到了公安局兩人在管理戶籍的戶籍部門,拿著離婚證還有蓋過章的離婚協議,把戶口分了。
原本的戶口本作廢,兩人都擁有了新的戶口本,林永年的戶口本少了兩頁,李老太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戶口本,而且還成為了戶主。
李老太看著自己首頁上面的戶主兩個字,非常滿意,她現在不是一家之煮了,而是一家之主!
四十五歲正是闖的年紀,她要努力,要拼搏,要掙錢,帶著小玉過上好日子。
一天之內,一起過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不但把婚離了,戶口也分了。
跟李老太的高興比起來,林永年就顯得有些喪氣。
李老太把新鮮出爐的戶口本跟離婚證放在一起,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林永年喪眉耷眼地走在後頭。
小趙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跟身邊的同事說:“這老兩口可真是有意思,這麼大一把年紀了還離婚來分戶口,那大媽瞧著還挺高興。”
“說誰呢?”一個低沉渾厚的男聲響起。
小趙一扭頭,立刻站了起來,“顧隊!顧隊,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一對老夫妻。”
小趙指著停下腳步站在外頭抬頭看太陽的李老太說。
顧隊也是離了婚的,前年離的,離婚的時候年紀也四十多了。
作為他們公安局唯一一個離過婚的人,他自然沒少被局裡的人議論。
小趙就怕顧隊誤會他們是在背後嚼他的舌根,所以反應有點激動。
顧振遠順著小趙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著藍布衣裳,留著胡蘭頭,的中年婦女,仰著頭用手擋著太陽光,看著天,嘴角噙著笑,彷彿是在迎接新生一般。
下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將她籠罩在淡金色的光圈裡,她整個人也好似在發光。
顧振遠不由多看了兩眼,收回視線看著小趙開玩笑,“這麼緊張,背地裡沒少議論我吧。”
“沒有,沒有。”小趙連連擺手。
“好了,幫我查個人。”顧振遠把要查的嫌疑犯的信息丟在小趙面前,再抬頭,那個看天的女同志已經走了。
李老太沒有跟林永年一起回家,而是趁還沒下班,又去了房管所。
“現在城裡住房緊張,能租的房子不多,目前就只有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可以租,就在梨花巷的23號院,還是前天才空出來的。”
上一個租住的人退休了,就回鄉下生活了。
梨花巷23號院李書萍是知道的,她現在和林永年住的就是梨花巷18號院。
23號院不像18號院住的都是鋼鐵廠的職工,住的人比較雜也比較亂,路過的時候總能聽見有人吵架。
因為房子小租金也不貴,兩塊五一個月。
李老太交了三個月的租金,拿著鑰匙就回家了,路過23號院的時候,還進去看了看。
剛進去就聽見有人在罵,“那個背時砍腦殼的偷了我的新買的鞋子,有娘生無娘教的東西,全家死絕狗雜種……”
再走進去一點,就看見一個看起來比較壯的中年婦女,叉著腰站在院子中間罵得唾沫橫飛。
其他人笑倚著門框看戲。
“春寶媽,你都罵一個小時了,歇歇吧。”一個在家門口納著鞋底頭髮花白的大娘出聲勸道。
春寶媽喘了幾口氣,正要張口,一扭頭看到李老太,就問:“你找誰?”
李老太正想著這個大院治安不好,還有偷兒,罵人的婦女就扭頭過來,皺著眉問她了。
李老太怔了一下,掏出兜裡的鑰匙晃了晃,“我是五號房的新租客。”
“楊家住的房子這麼快就被人租了?”
“嘖,我還想著讓我孃家妹妹來租呢。”劉明香一臉不高興地瞪著李老太,彷彿她搶了自己的東西。
“我咋瞅著姑娘你有些眼熟呀。”大娘虛起眼睛看著李老太說。
李老太沒想到自己這麼大歲數了,還會被人叫姑娘。
不過對方看起來有七十多了,自己現在也是四十五歲,她老人家叫自己一聲姑娘也沒毛病。
“我是住18號院的,都在一條衚衕裡住著,你老人家覺得眼熟也正常。”
“18號院,不是鋼鐵廠的職工家屬院嗎?你咋租我們這兒來了?”春寶媽問。
18號院可比她們這大雜院好多了,還有偷兒。
李老太笑了笑沒回答,而是反問:“五號房是哪一間?”
春寶娘往右邊一指,“最邊上那一間。”
李老太道了謝,就徑直朝五號房走出,五號房是最角落的一間,沒靠著鄰居的那一邊,用紅磚搭了一個小廚房,廚房是鎖著的。
李老太用鑰匙打開五號房的大門,推開門進去,是一個三十多平的大開間,房間裡空無一物,因為上一戶搬走沒多久,灰塵並不大,打掃一下衛生,添置些傢俱就可以直接住人了。
房間裡沒有開直通廚房的門,要從外面進。
李老太打開廚房的門進去看了看,廚房裡是拉了電燈的,靠牆砌了一個碗櫃和案臺,門邊有個水龍頭,就什麼都沒了。
住進來要添置的東西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