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史依蘭這樣的大家閨秀,在外出恭本就是一件丟臉之事,又何況是上香祈福時鬧起了肚子。
唐氏聽了這話,臉色有些冷硬,只道:“蘭姐兒,你可能忍上一忍?此處人多眼雜的,傳出去你名聲也不好聽。”
從山腳行至山頂的普濟寺只有這一條山道。
而女眷們出恭則要婆子們圍起好幾圈絹布,遮住四周的光景,由丫鬟們捧著薰香爐,主子們置身其中出恭。
如此興師動眾,還會讓每一位過路的貴婦小姐們瞧見這一幕。
唐氏丟不起這個人。
史依蘭萬分窘迫地瞥了唐氏一眼,只道:“舅母,我……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唐氏失望地擺了擺手,示意嬤嬤們準備圍布。
蘇莞絲在旁目睹了這一幕,期間還偷瞥了一眼唐夢蝶。
作為始作俑者,唐夢蝶在瞧見史依蘭的窘迫與羞恥後,嘴角綻放出了一抹歡喜的笑意。
蘇莞絲悄悄走到她身旁,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嗓音說道:“唐姐姐,這一招太過下作了些,還傷不到史依蘭的根本。”
話音甫落,唐夢蝶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蘇莞絲,彷彿是沒料到自己的計謀會被她勘破。
是了,蘇莞絲也喝下了那碗放了瀉藥的茶水,怎麼她卻一點事都沒有?
一刻鐘後,史依蘭紅著臉從圍布里走了出來,唐氏催促著眾人登山。
“若誤了給佛祖上香的時辰,只怕佛祖要怪罪。”
唐氏這話一齣,史依蘭只能忍著不適往普濟寺的方向走去。
上過香後,唐氏大手筆地租賃下了普濟寺後院內的雅間,讓女眷們午睡歇息。
蘇莞絲吃了幾口素齋,便讓雲枝取了紙筆來,給史依蘭寫了一封信。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她該適當地給史依蘭提個醒,也好讓她別那麼輕易地著了唐夢蝶的道。
等兩人爭鬥到兩敗俱傷之際,蘇莞絲再出手時便可省上不少氣力。
送出信後,蘇莞絲便上榻安睡了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天邊炸開了幾道悶雷,烏雲叫囂著纏作一團,頃刻間便滾下了豆珠般大得雨滴。
雨勢洶湧,雲枝冒著雨跑進了雅間,瞧見蘇莞絲正倚靠在臨窗大炕上賞雨,便道:“姑娘,外頭鬧起來了。”
蘇莞絲一怔,細問雲枝外頭髮生了何事。
雲枝道:“史姑娘不知怎得跑去了唐姑娘所在的雅間,吵吵嚷嚷地說唐姑娘害了她,若不是太太親自去料理,只怕整個普濟寺的屋頂都要被史姑娘掀翻了。”
蘇莞絲笑了笑,知曉自己送去史依蘭那兒的信件奏了效。
唐夢蝶的計謀又陰毒又淺顯,史依蘭自覺顏面盡失,必定要將今日的仇債原原本本地報復回去。
隨她們兩人如何相爭,最好是狗咬狗,咬得再熱鬧一些。
又過了一個時辰,唐氏身邊的嬤嬤送了信兒來:“太太說這雨勢太大了些,連夜趕回去不甚安全,不如就在普濟寺過一夜,明早再啟程回府。”
蘇莞絲只有遵命照做的份兒,為顯乖巧,還親自將那嬤嬤送出了廊道。
主僕兩人用完了素齋,閒聊了幾句後便要安寢。
此時外頭的雨勢愈發大了些,還伴有悶悶的驚雷聲,如張牙舞爪的猛獸一般唬人。
雲枝膽小,不僅要點著燭火入睡,還要將屋內的門窗都給封嚴實了。
蘇莞絲憐她膽怯,正要讓她上榻與自己一起睡時,門外忽而響起了一陣極為急促的敲門聲。
雲枝起先還不肯開門,因聽見了外頭冬兒的聲音後,才快步上前打開了門。
夜色迷濛。
冬兒攙扶著身形一搖一晃的薛賾禮進了門,蘇莞絲立時察覺到了不對勁,翻身下榻去點燈。
影影綽綽的昏黃燭火照亮了薛賾禮英武挺秀的身軀,冬兒將他安置在臨窗大炕上,拿了迎枕墊在他的腰部。
這時,蘇莞絲才瞧見了薛賾禮腰部的一大片血漬。
他面色慘白地閉著眼,劍眉緊蹙,彷彿是在忍著劇烈痛意一般,披在身後的墨髮被雨水浸溼,往日里清貴矜冷的人物此時卻只剩下狼狽與可憐。
“快去打些熱水來,世子爺腰間的傷很嚴重。”冬兒焦急地說道。
雲枝被嚇了一跳,聽了這話後立時要跑去外頭打熱水,冬兒怕她鬧出的動靜太大,又囑咐道:“輕聲些,可不許讓太太知曉了此事。”
蘇莞絲則湊近到薛賾禮身前,見他墨狐皮大氅下的腰間仍在不停地滲出血絲,心口猛地一顫。
“冬兒,大表哥怎麼會受了這麼重的傷?”她抖著嗓音問道。
冬兒自然不會對蘇莞絲實話實說,當下只敷衍道:“此事說來話長,姑娘別怕,咱們爺福大命大,必定能捱過這一關。”
蘇莞絲乖順地應下了這話,並未多問,而是候在一旁等著雲枝取來熱水。
冬兒到底是個男兒家,每每拿軟帕觸碰到薛賾禮的傷口時動作都十分生硬,惹得薛賾禮痛吟出聲。
“我來吧。”蘇莞絲道。
冬兒便將軟帕與金瘡藥都盡數遞給了蘇莞絲,只見她親自拿熱水絞了軟帕,止住了薛賾禮腹部的傷口,待傷口所滲出的血變少了些後,她才替他敷上了金瘡藥。
蘇莞絲一點一點地替薛賾禮擦拭著腰間的傷口,柔荑遊移之處都染著小心翼翼。
這時,薛賾禮也從那瀕死的痛意中攏回了些神智,他鼻間嗅到了一股淡雅的芳香,睜開眼後便迎上了蘇莞絲秋水似的杏眸。
此刻的她似乎很是擔心自己的傷勢,眸中氤氳著點點淚花,憂心忡忡地問道:“大表哥,你可好些了嗎?”
薛賾禮雖疼得額間盡是細細密密的汗珠,那一陣撕裂般的痛意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可素來內斂著心緒的他只是冷聲道:“些許小傷,要不了我的性命。”
冬兒在一旁冷眼打量著蘇莞絲照顧薛賾禮的這一幕,瞧著他家世子爺的臉上恢復了些血色,這才鬆了口氣。
今夜事出突然,幸好蘇姑娘尚未睡下。
否則他還真不知曉該將世子爺安頓去何處,世子爺不願讓太太擔心,而唐姑娘與史姑娘都對世子爺不安好心,思來想去也只有蘇姑娘這兒最合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