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陽剛剛露頭,一縷細小的光線,透過破敗的綠色小玻璃窗落在桌子上的搪瓷缸子上。
搪瓷缸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上面的喜字有一塊被磕掉,露出下面的鐵皮。
搪瓷缸子旁邊放著一本萬年曆,日期翻到1977年10月1號。
躺在炕上的葉景川看著屋裡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整個人都是懵的,他記得他爸媽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搪瓷缸子,喜字上那塊傷還是他磕的。
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他剛才明明跳海救了一個小女孩,怎麼一睜眼就從2009年回到77年了呢?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開門聲,葉景川下意識閉眼裝睡。
裡間的房門被人輕手輕腳的打開。
“娘,人還躺著呢。”說話的是葉景川的小嬸沈慧芳,她聲音裡滿是喜悅繼續說道,“看來我們給他喝的藥效果不錯。”
“還不錯呢,趕緊去打一盆涼水弄醒他,一會讓他代替貴年去背新娘子,只要他把人背進新房,就讓貴年鬧,哪有大伯哥背新娘子進新房的,我們在一旁嚇唬他一下此事就成了。”
“不僅能把母夜叉甩給他,順便還能把貴年借的那200塊錢賴掉。”
略微蒼老的聲音是他奶奶丁春花。
“還是娘有主意,剛才貴年派人回來說新娘是個母夜叉他不娶了,我真要嚇死了,我們可是拿了200塊彩禮出去,如果貴年不娶,彩禮可咋辦。”
“趕緊去打涼水去,我估摸著一會貴年就要回來了。”
房門再次打開,兩人一前一後出去。
葉景川腦海中無數塵封的記憶快速甦醒。
上輩子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也沒多想就去背新娘子進新房,最後害得葉貴年沒能娶成媳婦,為此他還愧疚好久。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他奶奶和小嬸的陰謀而已,她們竟然還好意思一直拿此事道德綁架他,讓他給老葉家當了半輩子血包。
她們的一場算計,不僅讓他半生受老葉家拖累,還讓他和慕南梔兩個相愛的人陰陽兩隔。
前世他是被迫娶慕南梔,都說強扭的瓜不甜,剛結婚那會兩人關係並不好。
一來慕南梔是強塞給他的,他心裡一直堵著一口氣,二來大隊里老有人傳他閒話,甚至傳到後面變成大伯哥因為要不回借款強娶弟妹,那些謠言越傳越難聽,他在村裡都抬不起頭來。
現在回想起來,他受流言蜚語傷害,慕南梔是他媳婦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但慕南梔沒有一點怨言,家裡有什麼好吃好用的她都先給他,她針線活好,自從娶了她之後,他的衣服再也沒見過窟窿,只要一壞,她晚上不睡覺也會給補好。
人心都是肉長的,朝夕相處下來他慢慢愛上溫柔善良的慕南梔。
只可惜兩人緣淺,她懷孕八個月時,被丁春花罵著去田裡幹活不慎滑倒一屍三命。
至今葉景川都記得慕南梔倒在血泊中的樣子,還有那對不足月出生的雙胞胎女兒,她們連睜眼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裡他通體冰涼。
他非常清晰記得那天,天空陰沉沉的下著小雨,丁春花掐著腰站在堂屋裡叫罵。
“我們老葉家怎麼就這麼倒黴養了你這個災星,慕南梔會落得一屍三命的下場,都是你個災星害的。”
丁春花罵的聲音很高,街坊四鄰聽的清清楚楚。
“這都是報應啊,你殺了那麼多黃鼠狼,它們不敢報復你就害死你妻女,以後誰嫁給你都是一樣的下場,你這輩子就當個老鰥夫,可別嚯嚯別人家姑娘了。”
萬分悲傷的葉景川一直過不了心裡那個坎,獨自出去闖蕩,後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他才終於明白,造成悲劇的罪魁禍首不是他,而是老葉家的每一個人。
偏心的爺爺奶奶,偷奸耍滑的大伯和小叔兩家,他們每一個人都要為慕南梔的死負責。
而丁春花之所以那麼罵,不過是想斷了他以後娶妻的路,讓他給老葉家當牛做馬一輩子,真真是好算計啊,等他想明白這一切時,他已人到中年,至死都沒再娶妻生子。
腦子裡一片混亂的葉景川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他拿起桌子上的萬年曆又看了一眼。
沒錯今天是1977年10月1號,是他和慕南梔成婚的那天,想到這裡他臉上全是笑意,這不是在做夢,一切都是真的,他為了救人沉入大海,老天待他不薄,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
重生回他娶慕南梔的那天,真好啊!
重活一世,他定不能再讓慕南梔受一點委屈,他會光明正大的娶她進門,把所有流言蜚語扼殺在搖籃中。
葉景川從西廂房裡出來,老葉家六間大瓦房映入眼簾。
院門大開著,上面貼著兩個大喜字,門楣上還掛了大紅花,院子裡鬧哄哄的,都是來幫忙的親戚和大隊裡的人。
放眼望去一片黑,藍,灰,大家家裡都不富裕,這三種顏色的布最便宜,穿的也最多,偶爾有幾個穿軍裝帶軍帽的小年輕,那都是家裡日子過的頗為紅火的。
突然從中年變成青年,看著熟悉的小院,熟悉的人,葉景川心裡鼓鼓脹脹的,有點興奮也有點心酸。
他笑呵呵跟幾個相熟的人打招呼,心裡卻琢磨著一會怎麼演一場大戲,讓老葉家人開開眼。
前世他給老葉家人當血包,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他今天不僅要高高興興娶慕南梔進門,還要甩掉老葉家,而甩掉第一步先從分家開始。
去打水的沈慧芳,聽到鞭炮聲,心急火燎的端著盆從廚房出來,她一抬頭就看到葉景川站在院門口。
她心下疑惑他不是吃藥在睡覺嗎?怎麼突然醒了,難道她們給他吃的劑量太小?
炮響了,新娘子馬上就來,她也顧不上這麼多,趕緊去叫丁春花過來幫忙。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
隨著鞭炮聲響起,院門外聚起很多看熱鬧的人,一輛有點舊的馬車,不疾不徐的駛進衚衕。
站在門口的葉景川一眼就看到,坐在馬車上穿著紅格子外套,蓋著紅蓋頭的慕南梔,或許因為緊張,她雙手緊緊捏著衣角,好似要把衣角扯破一般。
穿了一身鬆鬆垮垮西裝的葉貴年,很是利落的從馬車上跳下來,他把胸前的紅花用力一扯,直接丟沈慧芳手裡。
他剛想發作,只見沈慧芳狠狠拉了他一下,在他耳旁低語幾句,剛才還黑著臉的葉貴年瞬間眉開眼笑。
他在笑時,還看了葉景川一眼。
葉景川眉頭微挑,心想笑吧,笑吧一會有你哭的時候。
“景川你去背新娘子進屋。”
不知道何時丁春花出現在葉景川身側。
“奶奶這不好吧,不都是新郎背新娘進新房嗎?”
“貴年肚子不舒服,萬一摔著新娘可不好。”
前世丁春花隨便說幾句葉景川就信了,老老實實去背新娘子,這一世他可不會再上這個當。
“劉嫂子,我替貴年背新媳婦進門適合嗎?”
突然葉景川往前走兩步,一臉認真的看向婦女主任劉萬琴。
“啊,背新媳婦進門不應該是新郎的事,怎麼輪也輪不到你這個大伯哥啊?”
劉萬琴外號小喇叭,她一開口看熱鬧的人有一半都能聽見。
大家一臉疑惑的看向葉景川這邊,他們還從來沒聽說讓大伯哥代替新郎背新娘進門的,老葉家瘋了不成?
無數探究的目光掃過來,丁春花只感覺天塌了腦子嗡嗡的響,她是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這要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