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透，秦媽媽便領著婢女捧著洗漱用具往菡萏居走去，一路上不時遇到巡邏的親兵，一行人低著頭，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院門處立著持戟的王府親兵，見她們過來，厲聲質問：“幹什麼的！”
秦媽媽連忙轉身從身後的婢女手中取過食盒，一臉堆笑地迎上去，“軍爺，夫人派我給我家小姐送早膳，軍爺值守辛苦，這是給軍爺的……”
躺在床上假寐的沈有窈聽到這動靜，立刻睜開眼睛，“什麼時辰了？”
有婢女上前打起簾子，輕聲答道：“小姐，已是卯時了。”
沈有窈起身，春鶯上前替她披了件衣裳，便見秦媽媽領著婢女們魚貫而入。
“小小姐……”
看見秦媽媽，沈有窈一張小臉立刻變的委屈起來，眼睫毛一眨，就要落下淚來。
“媽媽……”
秦媽媽雙眼在室內迅速梭巡了一圈，見博古架上陳設凌亂，箱籠散了滿地，兩個婢女正在整理，知道昨夜這裡也未曾倖免於難，於是快步上前，心疼地將沈有窈摟在懷裡。
“好小姐，身體怎麼樣了？夫人叫老奴來看看你，昨夜府裡亂，搜府時小姐沒被嚇著吧？”
沈有窈乖巧地搖頭，“沒有，阿窈沒事，他們只是翻查盤問了一番便離去了。”
秦媽媽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沈有窈，見她面色如常，這才放心。
“媽媽，府裡到底發生了何事，我怎麼聽著那些王府親兵說，說是要抓刺客……”說著，她就拿起手帕捂住了心口，面上頓時惶恐不安，“可是……可是死了人？”
秦媽媽嘆了口氣，道：“不瞞小姐，小姐昨晚上沒去不知道，今兒個媽媽正是為此事而來的。”
她看了一眼屋內，示意眾人都下去，只留了春鶯在，這才將昨晚之事告訴了她。
“王爺請了那無雙國手閆老來救治世子，原本還慶幸，以為必定救的活，誰知閆老的車架在半路上壞了，又耽誤了許久，那世子便一命嗚呼了。
一命嗚呼不說，竟連屍首都沒看住，被不知哪裡躥來的鼠蟻把屍體啃的血肉模糊，連個人樣都沒了。
好好一個春日宴，竟然出了命案，榮王大發雷霆，可把人給嚇壞了，特別是一些膽小的女眷，被那血流滿地的情景直接嚇暈了過去，幸虧小小姐抱恙在身沒有去，要是嚇著小小姐，夫人又該擔心了。
好在經過一番搜查核驗後，榮王放了大部分賓客歸家，可但凡有形跡可疑的，皆被王府親兵給帶走了。”
沈有窈問：“沒……還沒有抓到兇手麼？”
秦媽媽搖搖頭，“如今府中人人自危，只等著老爺將這件事查清，你瞧見外邊的守衛了沒有？兇手一日抓不到，這些守衛就一日不撤，不過這樣也好，小小姐也切莫出去走動了，免得那兇手藏在暗處，又出來害人……”
沈有窈垂下眼瞼，沒有再說什麼。
秦媽媽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些話，無非就是若遇搜查盤問，千萬要將自己的貼身物件放好了，問什麼答什麼之類的，說著說著便開始躊躇，看著沈有窈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沈有窈問：“媽媽還有什麼事要交代阿窈？”
“老奴有一事需要求證小小姐，”秦媽媽拉著沈有窈轉進繡閣內，低聲道：“小小姐，昨日夫人的安排，小姐您是知道的吧？您跟老奴說實話，昨天那事，就是世子……跟您有沒有關係？”
沈有窈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垂落的眼睫微微顫抖著。
秦媽媽親眼看著沈有窈長大，如何不明白她這躲閃的眼神代表了什麼，一時間心頭血湧。
“哎呀，小小姐你糊塗啊！夫人的意思是叫他們生米煮成熟飯，這樣就能早日出了門，嫁到陳州去，您何必要多此一舉呢？如今鬧到這個地步，且不說那兇手是不是她，怕是咱們一府的人都摘不乾淨了！”
沈有窈聽了這話，臉上也是青紅交加，她轉身以袖掩面，直接撲在床上哭了起來。
“媽媽說的這是什麼話？您從小看著我長大，我便是再不喜四姐姐嫁給表哥，也犯不著用這樣的法子去害她……媽媽怎麼能這麼想阿窈呢？”
她的確不願沈雲鸞嫁給風度翩翩的表哥，可她不過是將那個法子隨口一提，最終點頭的人可是她的表哥，她只是幫忙將人引進暖閣中而已。
她設想了無數個結局，卻沒想到她沈雲鸞竟然真的敢將人殺了？
見沈有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秦媽媽便疑心先前是自己瞧錯了。
“不、不是小小姐做的麼？”
“表哥心悅四姐姐，闔府皆知，我又怎能拆散表哥的姻緣？媽媽知道我這些日子染了風寒，到了今日才見好轉，又如何有精力去安排這些事情，何況，男賓們皆在前院，我連那榮王世子什麼模樣都不識得……”
秦媽媽也茫然了，很快她就抬手，連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哎呀瞧老奴這張嘴，該打該打！誤會了小小姐，是老奴的不是，老奴給小小姐賠罪……”
沈有窈的臉埋在錦被中，哭的一抽一抽的，“不怪媽媽，只怪阿窈平日裡太不懂事了，惹得母親和媽媽竟同時懷疑上了阿窈……只是阿窈擔心父親和母親是否會為此受到牽連，祖母和沈家該怎麼辦……”
她哭著哭著，竟上氣不接下氣劇烈咳嗽起來，秦媽媽聽著不對，叫了一聲“小祖宗”就撲了上去，一把把她從被子裡挖了出來，春鶯她們立刻轉進屋裡來，端水的端水，喂藥的喂藥，拍背的拍背。
待水和藥都餵了下去，沈有窈才漸漸止住咳嗽，她像是被秦媽媽傷了心，轉過身子去不看秦媽媽，只有小聲的輕咳斷斷續續的傳來。
看著沈有窈病怏怏的模樣，秦媽媽一下子沒了招兒，目光四下一掃，靈機一動道：
“忘了告訴小小姐了，老爺已經給大哥兒去了信兒，走水路的話，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家，小小姐放心，等大哥兒回來就沒事兒了……”
秦媽媽的話音還未落，沈有窈的身子便轉了過來，她眸光亮的嚇人，蒼白的臉上也浮現出兩抹紅暈，“媽媽，兩年了，大哥哥終於要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