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窈端坐在鏡前，看著鏡中自己柔美的面龐，心思飛轉，一會兒是她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兄長沈之珩，一會兒是玉樹臨風的季家表哥，她兩相比較，竟然難以將兩人分出高下來。
她一向情感淡漠，唯獨對世間這兩個男子動了心。
自家兄長她是萬萬不敢攀折的，有些隱秘的念頭也僅能藏在心裡，但這並不代表著她會將他拱手相讓，至於季家表哥——
她前些時日隨母親去潭光寺上香，得高僧指點，說她命中帶貴，將來是要做侯夫人的，當時她還有些疑惑，誰知三日後，季硯臨便攜母登了門。
風度翩翩的季家表哥與自家兄長不同，他生著一雙含情目，一眼就望進了她的心裡。
聽聞春暖閣出事時沈有窈很是提心吊膽了一番。
秦媽媽說的沒錯，引著沈雲鸞去春暖閣的小丫頭是孃親指派的人，而引李少麟前往的人便是她指派的。
她只是想借李少麟的手懲罰一下她，以報當初那一箭之辱。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事情的發展竟然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至於大哥哥的手段，她不是沒有害怕過，平日裡她那些小心機無傷大雅，對沈雲鸞也造不成什麼傷害，外人看來，也不過是姐妹間爭寵而已。
可如今不同了，榮王世子死在了自家府內，連表哥也被抓去，整個沈家都被她拉下了水，誰也摘不乾淨了。
她倒是好心機。
“奇怪，你們說，四姐姐昨晚去了哪兒？我親眼見著母親身邊的小丫頭將四姐姐引到了春暖閣，才叫拂夏將世子帶過去的，這前後不過一炷香左右，難不成她是殺了人後，跳下湖游水逃走了？”
拂夏聞言思索了一番，道：“小姐，那湖中可結著冰呢，水又深，這要下去，還不得要了人半條命去？”
沈有窈輕聲哼道：“她不是在秦淮長大的麼，說不定她真的會鳧水。”
春鶯也道：“可暖閣附近都有人把守，她即便鳧水上岸，也必會被發現，何況，王府的親兵也曾下水去搜，並未有發現啊。”
“不可能不是她。”
沈有窈看了兩個丫鬟一眼，語氣篤定，“我想母親應該也懷疑她了，只是拿不出證據來，若是表哥醒了就好了，表哥是個聰明人，必不會將髒水往自己身上潑，他既然沒死，就一定看見了兇手，到時候，只要他咬死兇手是四姐姐……”
“雖然李少麟死有餘辜，但畢竟是王府世子，如果找不到兇手，沈家就會被連累。
不如就趁著這三日，將四姐姐殺害世子之事坐實，等大哥哥回來時一切已塵埃落定。”
春鶯眉尖緊蹙似有些不贊同，“小姐會不會太著急了一些？三日如何能將人定罪？”
“急？如果等大哥哥回來就沒機會了，春鶯你忘了？”
沈有窈笑了一下，“即便大哥哥已經厭棄了她，可他始終是待她不同的。槍打出頭鳥，只是這個頭，萬萬不可由我們來出。”
沈有窈心思如電，想起了一個人。
——
暴雨幾乎下了一夜，沈府客院如今是一片蕭條，兩個丫鬟躲在耳房裡不出來，偌大的客院靜悄悄的無一點人聲，倒是方便了季夫人。
季夫人小心翼翼地把妝臺上的金銀首飾裝進包袱裡，又在這客房中四下尋覓著，搜刮一些值錢的不起眼的小物件。
先前她也被嚇得差點失了魂，兒子暈倒在血泊裡，還沒醒來就不由分說被帶走，她怎麼攔也攔不住，再要攔，那些士兵竟然拔了刀想要將她砍死。
她害怕了，就沒攔了，心裡也明白，兒子就跟她那沒用的丈夫一樣，得罪了人，頭天進去，再抬出來時說不定就是一具屍體了。
都是命。
她雖沒被抓，但她總是習慣於先為自己打算的，不管是前半輩子，還是這接下來的後半輩子。
可是，她心裡仍有些猶豫。
她怕她一走了之之後，兒子再平安無事地回來，少不得又要讓兩人原本就淡薄的母子情分更加淡薄。
她曾經也是嬌滴滴的小姐，爬了未來準姐夫的床，代替姐姐嫁到陳州的勳貴之家，十月懷胎生下季硯臨，還不到五載，丈夫就死了。
家抄了，地沒了，季家人死的死，散的散，為了活下去，她索性將兒子賣給了一個農戶，換了彩禮再嫁，受了幾年那男人和婆婆的折磨，老天開眼，她男人被抓去打仗了，她不甘心伺候那老虔婆，叫她腳滑跌進河裡淹死了。
她身邊徹底沒了人，因她還有幾分姿色，村裡的混混三天兩頭來找她的麻煩，她又委身於那人兩年，雖居無定所，也算吃香喝辣。
後來戰火蔓延，村子也遭了殃，逃命的時候路過那農戶家，看到農戶家被燒成了廢墟，她那親生的骨肉，已然十歲的兒子，就站在她面前，丟給她一吊錢，叫她帶著自己一起走。
這些年，她帶著兒子流浪，風裡雨裡的，倒不是說為了兒子便如何如何的，而是她的兒子不知有何神通，總能時不時拿出一吊錢，讓她心甘情願為他做事。
也確實是兒子拿出了那紙婚約，她才有機會來到這富貴潑天的沈家，眼看著就要坐上沈家的船，再享受一番紙醉金迷的生活了，竟出了這樣一檔子事。
雖然極不甘心，但也沒辦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是，兒子也是。
轉了一圈，竟被她發現這多寶閣的鑲邊竟是銀片，她找來一把匕首，仔細地撬著。
好不容易快要得手，外面竟又傳來說話聲，季夫人手一抖，那匕首直接劃過她的手腕，汩汩鮮血頓時冒了出來。
嚥下喉中尖叫，她做賊心虛，快速將方才收拾好的包袱藏在了床底下，扶著桌子，佯裝摔倒。
沈有窈剛走進院子裡就聽見房間內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她眉頭一蹙，快步推門走進去，看到的便是躺在地上閉目不語的季夫人。
春鶯嚇了一跳，跑過去，拿手帕包住季夫人正在流血的手腕，白著臉道：“小姐，季夫人她、她要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