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隱秘的事情,旁人怎會知道……封德彝猛地抬起頭,滿臉驚駭,望向堂外,隨即起身,連滾帶爬的跑到堂外,吼叫道:
“站住!”
中年屬吏看著當朝首席宰相竟然連滾帶爬不顧儀態跑出來的慌張模樣,大吃一驚,趕忙停下腳步。
封德彝喘息了幾聲,對著中年屬吏揮了揮手說道:“放了這個宮女,你先退下。”
中年署吏趕忙照做,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等到中年屬吏走後,封德彝望著徐玥,招了招手,說道:“你跟老夫過來。”
徐玥沒想到,緊張的跟在他身後,再次走入堂內,然後看到封德彝竟然將門窗全部關了起來,看著堂內陰暗下來,她心中更緊張了幾分。
封德彝走到案几跟前,手掌顫抖的拿起那封信,快速撕成一縷縷紙條,再撕成碎片,心中還是不放心,全部塞進嘴裡,拿起案几上尚溫的水碗,就著水將紙片嚥進肚子裡,這才放心下來,轉頭直勾勾盯視著徐玥。
宮中眾所皆知,皇太孫三日前得了癔症,而且皇太孫才十二歲,寫出這種東西的,肯定另有其人……
寫此信者,敢做不敢當啊,寫都寫了,何必要推說是皇太孫殿下寫的呢……封德彝強裝鎮定的呵笑了一聲,然後看著徐玥,說道:“寫這封信的人,要你將信帶過來,必然是有求於老夫,他要老夫幫他什麼?”
徐玥連忙道:“皇太孫想見你。”
還在皇太孫皇太孫,這個宮女的嘴是真嚴實……封德彝暗罵了一聲,他自然不想被秦王府的人知曉他兩頭下注的事,現在被人抓住把柄,也只能就範,臉色鐵青說道:“帶老夫去見。”
徐玥神色一喜,應了一聲諾,帶著他來到太醫署之中。
圓形門處的兩個皇宮侍衛,看到封德彝,行了一禮,並未阻攔他進去。
聖旨說的是,不許皇太孫出來,並沒有說,不許別人進去。
二人當即放他入內。
一進到院子,便激動叫道:“殿下,封公來了!”
屋內響起少年聲音:“封公,請進來吧。”
封德彝臉色陰沉望向屋子,隨即跟著徐玥走了進去。
屋內,李承宗正低頭寫著什麼。
在案几旁邊,放著高高壘起的一沓紙張,足有三本書籍的厚度。
看到封德彝進來,李承宗面露笑容,放下筆說道:
“封公,終於把你盼來了,請坐。”
封德彝看著他,先是行了一禮,“見過太孫殿下。”
隨即,他望向徐玥,冷聲問道:“老夫已經來了,現在也可以讓寫這封信的人出來了吧。”
李承宗神色一怔,也看向徐玥,疑惑道:“你沒跟他說?”
徐玥無奈道:“奴婢說了,但是封公不信。”
李承宗這才看著封德彝,正色說道:“信是我寫的。”
封德彝見他大方承認,擰起眉頭,驚疑道:“你為何會知曉這件事?”
你那點破事都在史書裡寫著……李承宗自然不會這樣回答,早已想好說辭,先是對著徐玥擺了擺手,說道:
“你先出去,記得關門。”
徐玥當即離開,將門關了起來。
李承宗看著封德彝,說道:“當初我皇爺爺跟你議論此事時,我正好進宮找我皇爺爺,你倆的對話,就是那時被我在門口偷聽到了。”
封德彝麵皮抽搐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他的這個回答,心裡卻明白,把柄被他拿住,不接受也得接受,深吸了口氣,直接問道:
“殿下,你設計叫老夫過來,是想老夫幫你做什麼?”
李承宗見他直接問了,也不繞圈子,簡潔道:“我要你帶我去見我皇爺爺。”
封德彝問道:“你見陛下做什麼?”
李承宗笑道:“君主說話辦事不周密,就會失去臣下;大臣說話辦事不周密就會失去身家性命;機密之事不周全不保密就會出現禍害。”
“是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
封德彝聽懂他的意思,是不想說,板著臉道:“殿下不願說,老夫便不能帶你去見陛下。”
“不,你會的。”李承宗露出笑容,轉頭對著門口說道:“徐玥,進來。”
等到徐玥走進來,李承宗指了指桌上那一沓足有三本書籍厚度的紙張,說道:“把這東西,拿給房玄齡,杜如晦他們看看。”
說完,李承宗望向封德彝,一臉認真道:“這些都是你看過的內容。”
封德彝猛地臉色大變,蹭的一下站起身,臉上帶著幾分怒意瞪視著李承宗,“你威脅老夫?”
李承宗點頭道:“對啊,我就是在威脅你,你要是不怕我威脅你,你就走。”
封德彝臉色難看起來,沉默了十餘秒,又緩緩坐了下來。
李承宗投給他一個讚賞眼神,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旋即對著徐玥擺手道:“你先出去。”
等到徐玥退下,李承宗緩緩說道:“封公,我父親是太子,他要是坐上皇位,以後我也將是皇帝,你現在不幫我,日後我誅你封家九族。”
看著封德彝面部肌肉不受控制抽搐的樣子,李承宗接著說道:
“若是太子沒有坐上皇位,是秦王坐上了皇位,你的事情,一旦被他知曉,現在他不怪罪你,這件事也會是他日後心中的一根刺,你,還有你的九族,都甭想當官了。”
李承宗注視著封德彝,問道:“所以,你幫不幫我這個忙?”
封德彝忍不住問道:“只是為了見陛下,至於這般費盡心機嗎?”
那是你不懂我現在的處境……李承宗心裡想著,同時明白封德彝妥協了,臉上帶著笑容,嘴上問道:“封公答應了?”
封德彝閉著眼睛緩緩點了點頭,站起身說道:“殿下將利弊剖析的如此清楚,老夫若是還不知怎麼選,真就白活這麼大歲數,殿下稍等片刻,老夫這就入宮,說服陛下,讓他老人家見你一面。”
李承宗也站起身,情真意切道:“那就有勞封公了。”
封德彝拱了拱手,離開這裡,去往皇宮。
過了許久,封德彝再次而來,先對著站在圓形門處的兩名皇宮侍衛交代了幾句話。
那兩名膀大腰圓的皇宮侍衛當即抱拳,離開了太醫署。
封德彝這才找到李承宗,說道:“陛下已經准奏,你現在可以隨老夫入宮面聖。”
李承宗笑了笑,將桌上的一沓紙張遞給徐玥,說道:
“你拿著這些東西,找一個距離秦王府近一些的地方等著,半個時辰以後,我要是沒有消息,你就將這些東西,交到秦王府。”
封德彝驚聲道:“你至於這麼謹慎嗎?”
李承宗認真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說完,他對著封德彝道:“封公,我們走吧。”
封德彝一臉無語,沒再說什麼,轉身領著他,朝著兩儀殿而去。
兩儀殿,是李淵批閱奏摺,以及單獨與臣子議政的地方。
二人經過一扇扇宮門,距離見到當今天子越來越近,李承宗心中也在思考,等見到李淵,怎麼對他說明天將是玄武門之變。
直接告訴李淵,明天你二兒子要殺你大兒子跟四兒子?
李淵不可能相信啊,只會覺得他是胡言亂語。
而且,他手裡也沒有證據,即便拿出證據,秦王府那邊一口咬定沒有這回事,到時怎麼辦?
李承宗目望前方,通往兩儀殿的最後一扇宮門,就在眼前,唯一的生路,也在眼前。
李承宗閉上眼睛,幾秒後,再次睜開,眸光凝重,他決定,另闢蹊徑,向死而生!
宮門緊閉,宮門外面,站著四名膀大腰圓的皇宮侍衛。
封德彝對著他們交代了幾句,四名侍衛當即打開宮門,隨後封德彝領著李承宗走了進去。
來到兩儀殿門口,李承宗聽到了殿內響起一陣悠揚的琵琶聲。
封德彝轉頭對李承宗說道:“陛下這是在為你祈福,希望你的癔症,能夠好轉。”
說完,他大步走到兩儀殿門口,對著殿內拱手道:“陛下,皇太孫殿下來了。”
殿內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叫承宗過來。”
李承宗快步走了過去,看到一個身穿天子常服的老頭,端坐在兩儀殿內,閉著雙眼。
他的蒼老手掌,正輕輕的撥動著琵琶弦,悠揚的旋律,撲在了李承宗的臉上。
能不能不上李世民的誅殺名單,就看這次了……李承宗跨過門檻,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的磕在地板上。
砰!!
封德彝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這小子不會是癔症又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