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是侯府的家生子,打小就在侯府伺候。
在她的印象中,大姑娘沉默寡言,陰鬱瑟縮,全然不是這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金丹還是不敢讓。
二姑娘不在,侯夫人也沒有下令。
她若是讓了,逃不掉一頓責罰。
金丹心跳加快了幾分。
正想著如何應對,就看到曲連枝帶著正院的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來了。
不似方才的落荒而逃,她眼底迸發的恨意,直直朝著曲凌而來。
“將我的東西搬去林間苑。”曲連枝抬著下巴。
林間院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兒曲明月出嫁前居住的院子。
曲明月深得老夫人和老侯爺的寵愛,住的自然是府上最好的地方。
她所嫁之人,是位高權重的肅國公,夫妻琴瑟和鳴,不知羨煞多少人。
曲連枝很早之前就想住進林間苑。
她希望自己能和曲明月這個姑母一般,順遂平安。
可老夫人不鬆口。
曲連枝想到方才老夫人對她態度的轉變。
心中憤慨不已。
“二姑娘,”老夫人派來的人出聲,“林間苑是大姑奶奶住的地方,您不能擅自搬進去。”
“姑母已經出嫁了,”曲連枝說,“一直佔著府裡的院子算怎麼回事?”
她今日心中有氣,說話也沒顧忌,“難不成,還等著姑母被休回家再住?”
“二姑娘慎言!”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金丹。
這話被老夫人聽到了,那還得了。
哪怕是傳到侯爺耳朵裡,也是不妥的。
侯爺和他這個姐姐,關係融洽。
曲連枝也意識到這話不該說,扯了扯嘴角轉移了話題,“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搬去林間苑是我孃的意思,我娘是侯府的當家主母,她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
曲凌聽了這大半天,突然有些好笑。
怎麼看曲連枝都是個沒腦子的。
這樣的人,上一次是怎麼將她逼瘋的。
“既然妹妹有了去處,那就好。”
曲凌微微一笑,進了院子。
兩撥人各自忙各自的,互不干擾。
曲凌和曲連枝在花廳中對面而坐,喝著茶,誰也沒有先開口。
“你搶了暖山居有什麼用?你娘死了,這府裡沒有人會把你當回事。”曲連枝按耐不住。
她臉上掛著淺淡的笑,說的話十分惡毒。
曲凌並未被她刺激到。
“搶了暖山居,再搶了你剩下的東西,不就行了。”
“你有些什麼呢?”曲凌放下手裡的茶盞,一雙眼睛散發著鋒利幽暗的光芒。
“容貌?母親?兩個弟弟?”
曲連枝眉眼一下就冷厲了,“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讓所有人都把我當一回事啊,”曲凌身子微微前傾,道,“不如,先奪了你娘當家主母的位置,如何?”
曲連枝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陡然盯著曲凌,“你沒有那個本事。”
她說,“父親厭惡你,他不過是沒時間收拾你,等他回來,會狠狠罰你刺傷了母親。”
曲凌淡淡的往後一靠,“祖母會護著我的。”
屋子裡安靜下來。
曲連枝被氣得不輕。
無論她使出多少力氣,都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樣。
“你還不走?”曲凌挑眉看著她。
曲連枝起身,冷哼一聲,徑直離去。
“李嬤嬤,”曲凌也沒閒著,“我去見老夫人,暖山居,交給您了。”
她帶著聽琴,直接去了雲松堂。
老夫人已經聽下人說了曲連枝搬到林間苑的事情。
此時,正在大發雷霆。
“宋氏欺人太甚,連著她生的女兒也是目中無人。”
她身邊的嬤嬤勸著,“大姑奶奶是個有福氣的,京城誰不眼紅呢,便是夫人,也豔羨呢。“
老夫人舒坦了幾分。
嬤嬤接著說,“二姑娘是您嫡親的孫女,在您膝下長大,向來孝敬您,她沾了福份,將來有了造化,還不是您臉上有光。”
老夫人的怒氣漸漸散去。
曲凌進去時,她已經看不出動了怒。
“怎麼這麼快就來了?”老夫人和藹,“院子可收拾好了。”
曲凌福身,“二妹妹對您有怨言。”
她將曲連枝編排曲明月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
“在場的人都聽到了,”曲凌說,“祖母不信,可以去問。”
老夫人一把就揮了手邊的茶盞,伺候在她身邊的戚嬤嬤心裡一跳,目光不善的看向曲凌。
曲凌毫不畏懼。
“去暖山居的人,回來沒有和祖母說麼?”她添了把火。
老夫人意識到身邊的人欺瞞她。
“好啊,”她顫抖著手指著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一個個的都去巴結宋氏,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戚嬤嬤膽戰心驚的想勸,卻聽曲凌慢悠悠開口,“祖母還是該把掌家之權拿在自己手裡才好。”
老夫人的怒火瞬間熄滅,這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可宋氏怎麼會放手。”
到底是宋家的女兒,皇后的親妹妹。
她不好與人家直接撕破臉。
“祖母,讓她們都退下吧。”曲凌有法子。
老夫人半信半疑,卻還是想聽聽。
除了戚嬤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她是我最信任的人,不必瞞著她。”老夫人說。
曲凌眼底閃過嘲諷。
什麼最信任的人。
早就被宋氏收買了。
“需要祖母受些累。”曲凌從懷裡掏出瓷瓶,放在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心中震驚,“你要給我下毒?”
她瞬間懷疑曲凌的動機。
曲凌打開瓷瓶,倒出粉末,放入嘴裡,“不過是大米磨成的粉。”
她說,“長公主心疼我,自然希望府上是您掌權更好。”
老夫人心動。
雖然,定襄侯府因為娶了宋氏,默認是太子一脈。
老夫人也覺得,這場權利的紛爭,長公主毫無勝利的可能性。
但,長公主現在權勢滔天。
為何不能加以利用呢?
她放下心來,明白了曲凌的意思。
“交給你去辦。”她將瓷瓶交給戚嬤嬤。
沒過多時,那瓷瓶出現在宋氏的手裡。
“夫人要謹慎,老夫人被大姑娘教唆,要從您手上奪掌家的權力。”戚嬤嬤跪在地上。
宋氏胳膊的傷口隱隱作痛,唇上塗了口脂掩蓋蒼白。
“娘,曲凌不能留,”曲連枝說,“她簡直太惡毒了。”
曲連枝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她。
林間苑雖好,可也改變不了她被趕出暖山居的事實。
“你彆著急,”宋氏安撫女兒,“她不是給夫人下毒嗎?那正好。”
一箭雙鵰,老的小的,一網打盡。
戚嬤嬤離開正院時,手裡還握著那個瓷器,裡面的東西卻變了。
她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夫人說了,等老夫人死了,就還她身契,再給她過繼個兒子,讓她回老家養老。
可憐她侍奉老夫人半輩子,未能出嫁,沒有一兒半女。
憑什麼老夫人兒孫滿堂,她卻要孤苦伶仃。
戚嬤嬤的眼神漸漸堅定,邁著步子,飛快的穿過廊下,悄無聲息地回到了雲松堂。
暮色降臨,曲家兩個在國子監讀書的兒子也回來了。
“娘受傷了?”雙胞胎中的大兒子曲恆驚訝。
小兒子曲毅也是滿臉擔憂,“誰傷了娘,我去找他算賬。”
宋氏瞧見這兩個兒子,心中全是欣慰。
“無妨,是娘自己不留神……”
“是曲凌,”曲連枝說,“她回來了,仗著長公主撐腰,傷了娘。”
“連枝,”宋氏皺眉,“不得胡說。”
她是真的不願意讓兩個兒子摻和進來。
後宅的事,有後宅的解決辦法。
男人讀書科舉做官才是正經事。
“娘也該讓他們知道,”曲連枝雖然不高興,也得承認,“他們說的話,祖母和父親才會更放在心上。”
曲恆和曲毅對視了一眼。
他們是侯府的嫡子,收拾曲凌,不是什麼大事。
正院其樂融融。
曲裎回來看到這一幕,心頭的鬱氣散了不少。
宋氏雖然糊塗,可也為侯府傾盡了所有。
看著滿屋的熱鬧,曲裎不由的想起曲凌。
年少時,他是真心的喜歡過徐照月的。
否則以他狀元之才,又怎麼會求娶一個父母雙亡的伯府孤女呢。
曲凌和她娘實在相似。
性子卻是天差地別。
曲裎嘆了口氣。
那孩子,得好好的教。
不能讓她和長公主再親近,免得太子不喜,給侯府帶來禍患。
“侯爺回來了。”宋氏先看到人。
三個孩子紛紛前來見禮。
曲連枝很懂事的沒有去提暖山居的事情。
反而是曲裎問,“連枝的院子,安排在何處。”
宋氏說,“林間苑。”
她見曲裎微微皺眉,忙道,“也是想沾沾大姐的福氣,願連枝如大姐一般嫁得良人,也願阿恆和阿毅同大姐的兒子一樣,功名在身。”
曲裎的表情果然緩和了許多。
“讀書要用心,並非靠這些奪得功名。”
嘴上這麼說,卻沒有再追究林間苑的事情。
宋氏和曲連枝暗中交換了眼神,這事,也就這麼定了。
曲裎換了衣裳,梳洗一番,便帶著眾人前去雲松堂。
二房的何氏已經帶著孩子們到了。
此起彼伏的見禮中,曲凌始終雲淡風輕的挨著老夫人坐著,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一屋子的人。
都在這裡了,一個都不少。
上一世,除了二房已經嫁出去的嫡女曲連嘉,其他人,都死在她手裡。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倒是老夫人不停得給曲凌夾菜,“你離家久,慢慢的就熟悉了。”
又對曲裎說,“阿凌抄了經書供奉在我佛堂,她是個有心的。”
曲裎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教訓曲凌,這下又覺得不好說出口。
也跟著稱讚了幾句。
何氏難得見到侯夫人宋氏吃癟,幾次想開口,都被女兒曲連嘉攔了回去。
用完飯,各自回去,老夫人獨留了曲凌說話。
等曲凌離開雲松堂時,天已經全黑了,廊下的燈籠點了起來。
三月的風還帶著冷意,她裹著披風穿過長廊,往暖山居去。
路上就被人攔住了。
“剛回家就敢傷我娘,還搶了姐姐的院子,誰給你的膽子?”曲毅不知從哪裡出來,不懷好意的盯著曲凌。
聽琴趕緊擋在曲凌身前,“還請二公子讓開,我們姑娘要回去了。”
“她今天回不去了。”
曲毅冷笑一聲,朝著曲凌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