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雖被禁足,卻不見任何落魄。
焚香煮茶,閒適淡然。
也沒有那夜在老夫人跟前的癲狂模樣。
她是宋家女,她姐姐是中宮皇后。
就算是禁足,也沒有人敢苛責她。
這便是孃家給的底氣。
“三月十五,國清寺盛會,老夫人會帶你去,你好好的準備。”宋氏抓了一把虛無縹緲的青煙。
曲連雪心裡激動。
如此盛會,京城的權貴們皆會前去,是露臉的好機會。
她不敢在嫡母跟前表露得過於明顯開心,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那母親和二姐姐呢?”
宋氏神色若無其事,沒有一絲焦躁之色,“你管好自己就是了。”
屋裡一時間靜了下來,曲連雪卻越發心裡高興。
那便是曲連枝不去了。
不去了好。
曲連枝不去,她才真正有機會。
宋氏見她嘴角按耐不住上揚,眼底掠過一絲輕視。
想到要讓她去辦的事情,宋氏決定再給點甜頭,
“太子妃的人選已經定了,側妃還在遴選,皇后娘娘屬意咱們家挑一位姑娘入東宮,你想去麼?”
曲連雪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宋氏。
東宮側妃?
去侍奉太子?
天上掉的餡餅太大,把曲連雪差點砸暈了。
“如此尊貴的位置,女兒不敢妄想。”曲連雪暗中掐了自己一把。
她低伏在地上,神色不安,“還是讓二姐姐……”
宋氏直接將手裡的串珠扔在桌上,發出的聲響讓曲連雪抖了一下。
她聽到嫡母說,“我女兒是侯府嫡女,皇后娘娘的親外甥女,怎可與人做妾,她自有錦繡前程。”
曲連雪麵皮發熱,難堪至極。
突然覺得太子側妃也沒有那麼誘人了。
都是侯爺的女兒,只有她是庶女。
以前是曲連枝,現在該多了一個曲凌,她永遠都是她們的腳下泥。
低垂的眉眼中,有委屈,不甘,還有狠戾。
“這個是曲凌十歲時的筆跡,”宋氏將一張紙遞給曲連雪,“該怎麼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曲連雪袖子裡的手微微握成拳,再抬眸時,又是乖巧的樣子,“女兒明白。”
入夜,下人來報,“侯爺來了。”
宋氏臉上掛起矜持的笑容,只要宋家不倒,定襄侯府又能把她怎麼樣?
別說老夫人安然無事,就算是死了,她也不用賠命。
“請侯爺進來。”
宋氏起身去迎接,卻在曲裎進來時,臉色僵住了。
他身後跟著一名身著素色衣裙的女子,低眉順眼,步履輕盈。
曲裎神色淡然,揮手讓下人們都退出去。
宋氏指尖微微發顫,心中怒火中燒,卻強自按捺。
目光如刀般掃過那名女子,冷冷,“侯爺這是何意?”
曲裎神色未變,“這是新入府的妙姨娘,我帶她來拜見你。”
宋氏呼吸急促,“侯爺這是要打我的臉嗎?我縱然犯了錯,卻也容不得如此羞辱!”
曲裎眉頭微皺,語氣依舊平靜,“羞辱?不過是添一位姨娘,京中權貴之家,誰不是三妻四妾?還是說,你宋家的女婿不能納妾?”
他的語氣多少有些嘲諷之意。
本朝的公主也沒有不讓駙馬納妾的。
“長公主的裴駙馬,府中且有兩位伺候的人,怎麼?你宋家女貴過長公主?”
宋氏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女子厲聲道,“既是納妾,為何不先於我商議?”
曲裎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語氣也冷了下來,“這是定襄侯府,不是你宋家,本侯納妾,難道還要先問過你?”
“是不是還要先寫拜帖,徵得你爹的同意?”
曲裎不是好色之人。
這麼多年,除了曲連雪的姨娘,再沒納過一人。
曲連雪的姨娘早就死了,侯府的後宅只有宋氏一人。
不知多少人暗中羨慕她。
可今日,她卻被明晃晃的打了臉。
宋氏心中一陣絞痛,彷彿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她踉蹌後退兩步,扶著桌角才勉強站穩,“好,好得很,你這般對我,便是不顧多年的夫妻情誼了?”
“夫妻情誼?”曲裎臉色陰沉,“你若將我當作你的夫君,就該善待阿凌,孝順母親,可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今日朝畢,宋皇后派人傳話給他,說,“宋家的女兒,不是能隨意欺辱的。”
曲裎接到皇后的警告,心中十分惱火。
“你非要我把你做的那些事,宣之於眾麼?”
他語氣鋒利如刀,“宋皇后雖是你姐姐,但侯府內務,還輪不到她插手,長公主還活著呢,朝廷也不是你宋家一家為大!”
定襄侯府有今日,是他戰戰兢兢,克己奉公換來的。
又不是靠著宋家。
他想起曲凌的話。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朝中又提拔了幾位重臣,皆是長公主的人。
“我告訴過你,我不想在侯府看到你宋家的人,院子裡的那些,你不換掉,我便通通打死!”
曲裎不再多言,轉身帶著那女子離去。
宋氏望著他的背影,眼前一陣發黑,胸口劇烈起伏。
侯爺帶回一位姨娘的消息,很快傳遍了。
晚上在雲松堂用飯時,老夫人喜笑顏開。
“是好事,明日我就讓人擺兩桌酒,熱鬧熱鬧。”
又問,“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曲裎一一答了,“是商戶人家的姑娘,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爹孃俱在,還有一個弟弟。”
老夫人點頭,很滿意。
曲凌眸光流轉,盈盈一笑,“那她怎麼會答應給爹爹做姨娘?”
老夫人忙制止她,“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問這些幹什麼。”
曲凌不再出聲。
有未出閣的姑娘,為何要提姨娘的事情呢?
“阿凌不是孩子了,”曲裎倒是沒有避諱的意思,“還有一個月,便是你十六歲的生辰了。”
曲凌從不過生辰。
那一天也是她孃的忌日。
“爹爹知道你不愛過生辰,”曲裎說,“過了這麼多年了,你娘也不會怪你。”
“好,我聽爹爹的,”曲凌沒有拒絕,抬頭輕笑,“過幾日去國清寺,我想供奉些經書在佛前,再給娘點幾盞長明燈。”
她乖巧的模樣,曲裎很喜歡,“自然可以,若是銀子不夠,爹爹給你。”
曲凌點點頭,吃自己的飯。
心裡卻盤算著她孃的那份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