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天高雲淡,春意正濃。
城門一早就車水馬龍。
全是去國清寺聽懷素大師講經的夫人和姑娘們。
到了山腳下,馬車是不能坐了,前往國清寺的路只有一條,便是山前長長望不到頭的臺階。
“祖母,我扶著您,”曲凌伸手去攙扶老夫人,“您若是累了,咱們就休息。”
曲凌覺得和老夫人維持著親密的關係,是有好處的。
至少侯府那些下人,再也無人敢給她看臉色。
宋氏雖然被放出來了,但是侯府掌家的權利徹底的沒了。
曲連枝從暖山居搬出來,更是讓侯府的風向發生了變化。
今日的盛會,宋氏也以養病為由,自己沒來,還拘著曲連枝也在府中。
“這是定襄侯府的老夫人啊,給您老請安了。”
階梯上,有不少京城權貴人家的女眷。
“怎麼不見您家侯夫人和二姑娘,您身邊這如花似玉的姑娘是誰啊?”
有眼尖的已經開始打聽了。
曲凌感覺很多的目光在上下打量自己。
她始終帶著清淺的微笑扶著老夫人,並未擅自開口。
“……她病了,二姑娘是個孝順孩子,自然是在跟前伺候……”
又將曲凌拉到人前,“這是我家大姑娘,從前在江州,剛回京。”
人群瞬間安靜。
有的姑娘甚至往後退了兩步,看向曲凌的眼神都變了。
曲凌倒是不在意。
畢竟她去江州的原因,宋氏肯定恨不得每天掛在嘴邊。
老夫人自然也感覺到了,“這孩子的娘死得早,好在長公主疼她,這不,才回京,就親自派人來伺候。”
她將曲凌身後的丫鬟婆子指給眾人看。
那些人一聽長公主,鄙夷之色盡數褪去,目光遊離不敢再盯著曲凌看。
“我家阿凌是個好孩子,”老夫人很滿意眾人的表現,昂著頭,挺直腰桿,“去江州是養身子去了,如今回來,諸位夫人可得多疼她。”
說完笑呵呵的帶著曲家人繼續向上爬。
身後有幾家夫人聚首小聲交流。
“之前不是說,這曲大姑娘刺傷了侯夫人,才被送去江州的麼?”
“不是,我聽我兒子說,六年前的刺傷,是侯夫人的苦肉計。”
“你兒子是哪兒聽說的?內宅婦人的事情,他怎麼會知道?”有人不信。
“去江州接曲大姑娘的,是侯府二房的庶子,他是個不務正業的,整日在京城裡閒混,嘴也不嚴實,和他一起玩的那些個勳貴子弟,沒有不知道的。”
“你兒子,也是個整日在京城閒混的?”不知誰打趣了一句。
有情報的夫人瞬間冷了臉,她兒子不過是孩子心性,再大些就好了。
“快些走吧,再晚些,該趕不上懷素大師講經了。”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循聲望去,是靖威侯府的夫人。
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絕色美人,卻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端莊,令人難以忘懷。
“你家阿淵,不是也從江州回來麼?他可與你說了些什麼?”
聽人提起池淵,靖威侯夫人十分冷淡,“他是在祖母膝下長大的,與我不算親近,這樣的家常話,自然也不會和我說。”
問話的人自知失言,訕笑著先走了。
“夫人,大公子今日也來國清寺了。”靖威侯夫人身旁的丫鬟說。
靖威侯夫人未見任何波瀾,“他來他的,與我有何干系。”
滿不在乎的神色,不知道的還以為當真是陌生人。
陸陸續續有人到了國清寺的門口。
都累得氣喘吁吁,便也沒力氣再去打聽別人家的事情了。
“把佛經交給寺裡的僧人吧,一會兒供奉在佛前。”老夫人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了,趕緊吩咐。
“祖母,讓我去吧。”沉默了一路的曲連雪帶著討好的笑容。
老夫人也知道她日子不好過,點點頭,給了她露臉的機會,也能多認識些京中的姑娘們。
曲凌莞爾一笑,“那就辛苦你了,要不我讓素商一起跟著去?”
“不用了,”曲連雪說,“今日出門,咱們就帶了一個丫鬟,姐姐留素商在身邊,也好伺候祖母。”
她似乎很怕曲凌堅持讓素商跟著,不等曲凌開口,親自接過裝著佛經的匣子,行禮後走了。
“祖母,咱們先進去吧。”曲凌攙扶著老夫人往聽經的大殿走去。
人來得已經不少了。
有相熟的聚在一起說話。
位置是按照品級排開的。
定襄侯府有爵位,又是宋家的姻親,很靠前。
曲凌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的位置,毫無疑問有宋家,只是人還未到。
按理,第一排的位置該是給宗室王妃們的。
可這麼多年,宋家一直與趙家並排而坐,竟也無人提出質疑。
“祖母,我想出去走走。”曲凌趁著老夫人與人說話的間隙,提了一句。
老夫人有些猶豫。
“我聽長公主說,懷素大師講經前,會在後山的往生池前打坐。”曲凌壓低聲音。
“若是能單獨得見大師,定讓他多指點侯府兩句。”
老夫人果然心動,囑咐,“多加小心,快些回來。”
曲凌趕緊點頭,帶著素商悄無聲息的退出去。
打坐什麼的,當然是騙老夫人的。
“你去找曲連雪……”曲凌貼著素商耳語。
素商的身影很快不見了。
曲凌回首望了眼大殿,絡繹不絕的有人進去。
她不敢走太遠。
見廊下有“往生池”的指向,便想著去看看也無妨。
春風輕拂,國清寺內一片生機盎然。
拾階而上,兩側栽種著海棠與梨樹,正值花開季節,粉白相間,如雲似雪,隨風飄落,鋪就一地錦繡。
古剎簷角掛著的銅鈴在風中輕響,清脆悅耳,與鳥鳴相和,更添幾分禪意。
曲凌緩步而行,轉過一片花海,眼前豁然開朗,到了往生池。
抬眼望去,瞳孔微縮。
池淵怎麼也在?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長衫,正與一位年輕僧人對弈。
衣袂隨風輕揚,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枚黑子,眉目低垂,神情專注。
曲凌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忘記自己要幹什麼。
池淵似有所覺,四目相對的瞬間,目光清冽如池水,卻又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有風吹過,花瓣紛紛揚揚,落在棋盤上,也落在他的肩頭。
“曲姑娘,你不在大殿,怎麼走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