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一轉,走到床榻邊緣托腮看他,忽然小聲試探:“要不,咱們聊聊天?”
黎深睜眼,淡淡瞥了她一眼,語氣不疾不徐:“聊什麼?《本草綱目》?”
安如許嘴角一抽,果斷縮回被窩,沉默片刻,她僵硬的打了打哈欠:“忽然覺得困了。”
黎深:“……”
安如許一直未睡著,一想到身旁睡著一塊捂不熱的冰塊,她便很不爽,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披了一件薄衫起身,窗外竹影將月光切割成片,光華似流動的漣漪,悄然籠在她側身。
撩開湘妃竹簾,打翻的墨寶依然躺在地上,紙卷半展,狼毫橫陳,深色的墨跡早已乾涸,順著宣紙紋理蜿蜒成暗色裂痕。
她不確定黎深是否有看到宣紙上的內容,遲疑一瞬後,她將那幾張宣紙投入火盆之中。
揚州七秀俊挺的身形,逐漸被火舌淹沒。
卯時三刻。
天色尚暗,晨曦猶抱薄霧,勾勒出廊下木雕的暗紋,影影綽綽,如墨染輕宣。
空氣裡浮著昨夜殘餘的寒意,露珠自簷角滑落,碎在青石板上,濺起微不可察的涼意。
安如許感覺自己方進入沉睡,便被人黎深喚醒。
睏意未消,便又被雲舒扶著踉踉蹌蹌地上了馬車。
她半夢半醒,頭一歪,幾乎靠在車壁上再度沉淪。
馬車輕晃著,身旁人影端然不動,穩如松柏。
令她禁不住在心裡暗歎:果然是當神仙的人,不管何時都能神采飛揚,不似她這等凡夫俗子,人出門了 魂兒還未跟上。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黎深淡淡瞥來,眸色幽深,不帶情緒。
“昨夜入睡太晚?”他的語氣不鹹不淡,聽不出是關切還是譏諷。
安如許打了個哈欠,敷衍地點頭,含糊道:“嗯……夢裡研究醫書,耗費心神。”
黎深聞言,唇角微挑。
“是嗎?”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她,“那可巧得很,今日正好考考你。”
安如許:“……夫君除了當大夫,興許還可以去書館坐堂,定然能教出大批好學生。”
黎深不置可否。
城外村落,晨霧未散,田埂上尚沾著昨夜的露水,溼漉漉地泛著清冷的光。
村口空地上,早已搭起一座簡易的義診帳篷,藥箱、草藥、診案一應俱全。
前來看病的人擠擠挨挨,爭先恐後,生怕落在後頭,恨不得直接擠進帳內,叫大夫當場施診。
喧嚷聲、咳嗽聲、孩子的哭鬧聲此起彼伏,亂成一片。
隨同的除了安如許和雲舒外,還有儲楓和幾個藥童、學徒。
馬車停在離帳篷不遠的地方,懸掛在車簷上黎家得木牌格外晃眼,那群人便如出巢的蜂群湧了過來。
眼見馬車搖晃不休,險些被擠翻,儲楓率先跨步而出,立在車前,氣勢如山嶽沉穩,聲如洪鐘:“列隊!”
他本就身量高大,眉目間透著武將的凌厲,眼神一掃,威勢自生。
那群還在鬨鬧的人見狀,登時噤了聲,猶如群羊見了牧人,竟不由自主地收斂了氣焰。
學徒與藥童趁機行動,將原本雜亂無章的人流分開,劃分出整齊的隊列。
安如許知他在坊間聲望頗高,沒想會遭遇這麼的排面。
待到場面穩妥,黎深方才撩開車簾,一步步走下馬車。
僅僅是衣袍一角微微晃動,便如驚鴻乍現,引得眾人屏息以待。
那群人便好似見了聖者駕臨一般,恨不得匍匐跪地。
安如許被恍了神,直到黎深朝她伸出手,她才如夢初醒,被接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