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眾人便四散開去,像是群鳥驚飛。
雲舒愣在原地,目光茫然:“怎都跑了?”
“那還不是因為咱家雲舒神勇無敵。”
雲舒臉一紅,道:“大夫人您竟也開始打趣奴婢了。”
待安如許回到帳篷時,見到幾個婦人還圍著黎深打轉,後頭排隊的青年早已忍無可忍,便有人站出來訓斥了幾句。
哪知那群人婦人不僅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一時間,青年孤立無援。
面對此情此景,黎深掀起眼簾掃過鬧事者。
那眼神像浸過寒水石的銀針,明明不帶半分怒色,卻扎得最前頭的婦人踉蹌退後半步,踩碎了不知何人遺落荊木骨笄。
“下一位。”他指尖叩了叩泛黃的脈枕,聲音恰似衙門驚堂木落地。
黎深有了態度,餘下看病的人一擁而起,將幾個婦人轟了出去。
至此,帳篷內才算徹底安靜。
天色發白時進的村落,眼下已是日上三竿,安如許餓得飢腸轆轆,多次想要藉故走開,但見黎深不動如山,病人絡繹不絕,她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估摸著已近末時三刻,雲舒不知從哪兒尋來一碟粟玉團,小心翼翼地端到安如許跟前。
往日她哪兒瞧得上這些粗食,故而云舒遞出來時也有些躊躇。
“大夫人若是餓了,不妨先墊墊肚子。”
“何處得來的?可是給夫君的?”安如許她自己有多招人嫌,心裡還是有數的。
誰知雲舒卻搖了搖頭,“大公子看病最忌旁人打攪,鄉里鄉親們都知曉,所以這碟粟玉團,是特意給您的。”
安如許微微一怔,倒有些意外,順著雲舒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個頭纏染纈巾的婦人正牽著一個門牙脫落的小童,對她露出靦腆的笑。
春陽映在那母子二人身上,光影明滅,婦人眼裡滿是感激,小童則縮在孃親身後,怯生生地望著她,像只偷看外頭世界的小貓崽。
安如許愣了片刻,驀地勾起唇角,衝那對母子回了一笑,隨即取了塊粟玉團,輕輕咬了一口。
或許真是餓了,她竟沒覺得這粗糲之物難以下嚥,反倒覺著口感鬆軟,帶著淡淡的麥香。
誰料,剛吃了一口,那躲在婦人身後的小童竟忽地探出頭來,扯著嗓子頗有節奏的念起了打油詩——
“金鋤刨碎碧螺春,硬說此物能安神,婆婆咳血顫巍巍,她甩出百年老參根,母雀剛沾黎深袖,艾草灰埋三丈塵,小妾敬茶跪青磚,罰辨八百黃連紋,祠堂改成煉藥爐,祖宗牌匾曬茯苓,公爹舉扇煽炭火,她翹腳笑剝松子仁。”
安如許友善的笑意霎時凝在唇角,半晌,才慢吞吞地咀嚼著嘴裡的粟玉團,垂眸喃喃道:“……怕是餓久了,出現幻覺了。”
小兒察覺不妙,抿著嘴往婦人身後縮了縮。
婦人忙笑著解圍:“夫人莫怪,這小子慣愛胡謅,沒個輕重。”
安如許嘴角微微一翹,眸中似笑非笑,“無妨,詩詞歌賦,原本就是陶冶情操之事。只是這打油詩感覺還缺了幾句,不若我來補全?”
她輕咳一聲,搖頭晃腦地吟道:“ 村童作詩戲夫人,拎去書堂挨三棍;此後學乖不多言,寒窗苦讀志更存。”
小兒聽得面色發白,一溜煙跑沒了影。
雲舒憋笑憋得臉頰都抽了抽,低聲問:“夫人,您這詩……可真有文采。”
“我也覺得。”
她一介商戶之女,髫年便隨母輾轉藥堂醫館,熟識百草懂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