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是熱的,眼淚是熱的,手背和蜷縮起來的指尖是微涼的。
爺爺怕的,後來果然都發生了。
回憶紛至沓來,沈歲千說:“爺爺,我和陳宴開分手了。”
“我看到有個朋友的戀愛和婚姻,跟我眼下的情況一模一樣,她的結局,並不幸福,被小三和丈夫逼出了抑鬱症,她沒撐過來,痛苦跳樓了。我和陳宴開之間也是,彼此變得越來越陌生,分開的話,也會偶爾不甘和遺憾那些一路走過來的陪伴付出,可是我不想和我那個朋友一樣,被男人甩,我想試一次只有我甩別人,爺爺……這是我深思熟慮理性考慮了很久的結果。”
“而且我想開了,幻想什麼男人是避風港啊,賺到我自己賬戶裡的鈔票才是最大保障對不對?”
爺爺聽得愣愣的出神。
倆孩子再苦的日子都一起熬過來了,過去這些年裡,家人明裡暗裡勸分過無數次都不分。
現在,突然開竅了?
莫不是,那小子在外面有人了吧?
孫女這是……抓了現行?
這才傷心抹淚……鬧分手?
爺爺心思百轉千回,氣得胸腔起伏,被子上的蒼老雙手一點一點攥起拳頭。
就知道陳宴開那小子不靠譜!
沈歲千低著頭,交代完前任,還得鋪墊現任。
也挺崩潰。
不然週一結婚領證來得太過突然,爺爺定會生疑。
沈歲千費盡思量,心虛開口:“我有個初中同學,男的,縣城裡的,爺爺估計沒怎麼聽說過,這些年裡他跟我其實一直都有聯絡……從年少時的QQ,到如今的微信,他始終在我和陳宴開中間存在。以同學,也以朋友的身份,客氣來往。可我前幾個月才知道,他喜歡我,喜歡了很多很多年了,朋友飯局上重逢,我看到他長得高高帥帥,又潔身自好,從未和別的異性有過親密接觸,滿心滿眼都只有我一個。”
爺爺:“……”
爺爺一愣。
沒經歷過這種時髦事兒的老爺子皺了皺眉,理了半天,才稍稍明白過來孫女話裡話外的意思,正處於極度震驚中,就聽孫女又說話了。
“這麼多年來,他愛我至深,可也剋制,他承受了很多獨自一個人的煎熬,從未跟我坦白,只是默默對我保持合適距離的關懷,最主要的,他性情和陳宴開截然不同,是爺爺喜歡的那種,我說往東,他不往西,為了我可以來到我的城市工作,定居京北城,肩上有家庭責任,心中有事業前途,未來生孩子也同意跟我姓。”
這是沈歲千給那男人現編的“久別重逢,暗戀成真”劇本。
爺爺:“……”
所以說,這到底是誰外邊有人了?
是他寶貝孫女嗎?
這怎麼可能呢?
離譜了……
一言難盡……
也不知陳宴開那小子,是否給抓了現行?
一向乖乖寶的孫女,剛才坐在他病床前掉的那幾滴淚,是怕長輩的責怪?還是對姓陳的生出幾分愧疚?
老爺子此時心裡頭,千愁萬緒。
不過攥起拳頭的蒼老雙手,到底還是在被子上雙標地慢慢放開了。
沈歲千抬起頭來,濃密纖長的睫毛還掛著淚珠:“爺爺。”
爺爺沒說話。
沈歲千問:“您就,沒什麼意見嗎?”
她想要爺爺開心。
爺爺的看法和意見太重要了,否則她心裡沒底。
爺爺從沒想到自己孫女是這樣的孫女。
果然長大了。
翅膀硬了。
心也硬了。
擔心她會被男人欺騙,負心,看來已是多餘。
爺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接這話茬。
話到嘴邊,還是決定尊重孩子,祝福孩子,探身子問:“你那手機,裝反詐app了沒有?”
“……”
沈歲千反應了兩秒,然後瞭然一笑。
一生老實本分的爺爺,哪怕在這個時候,也怕孫女吃虧,怕她被騙。
“裝了,不光手機裝了,心裡也裝了。”
她讓爺爺放心。
等爺爺見到人了,更能放心大半。
爺爺不無擔憂地點頭,氣弱道:“那就好,那就好,按照你剛才說的,那男人活脫脫完美還聽話的贅婿,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別是人家專門為你策劃的殺豬盤,小心他對所有富有的女同學,都演了這一齣至死不渝的大戲……”
沈歲千給爺爺蓋被子:“嗯,我會注意。”
週一早晨。
沈歲千早早的起床。
今天就是登記結婚的日子了。
她有點經驗,但不多。
去衣帽間換衣服之前,沈歲千給男人發了一條微信,是她住處地址的定位。
她這裡距離民政局比較近。
他來找她匯合比較省時。
不到八點半,沈歲千收到回覆,拿好東西下樓去了。
樓下停了輛黑色的車子。
沈歲千一開始並沒有以為這車裡是自己要找的人。
在她要經過時,車門打開。
邁開長腿走下來的男人西裝革履,穿正裝的樣子既帥又考究,整個人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矜貴與溫雅,氣度卓爾不凡。
恍惚間,她都要錯覺這不是一名保鏢了。
“你很準時。”
沈歲千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黑色車子。
他老闆對他確實還不錯,大週一的早晨,車子就這麼給他隨便用。
謝執遇道:“你說要在照相館拍照。”
“嗯,我看網上說的,民政局拍的怕不好看。”沈歲千以前跟陳宴開結婚,拍出來的不太滿意。
親朋好友看過結婚證的都說很完美,可自己看自己,難免會雞蛋裡挑骨頭。
外面照相館能給P圖。
謝執遇沒有意見,隨她來到附近一家昨日預約好的照相館,拍得順利,倒也沒用P圖。
就是拍的時候,攝影師端著照相機笑著調侃:“先生太太靠近一點點,怎麼看著比剛離完婚的兩口子還不熟?”
可不是嗎!
剛離完婚的兩口子起碼也是朝夕相處了很久的。
她和這男人卻屬實不熟。
一個早晨,沈歲千忙得手機都沒空看一眼。
當務之急是去民政局領證。
這男人長相一副心緒很穩定的模樣,一言既出,估計不會反悔,可沈歲千謹慎起見,還是得儘快辦成這事。
爺爺那裡,她把牛都吹完了。
民政局。
兩人進去後,辦事效率極快地,兩本結婚證順利到手。
男人的車子停在距離民政局一百多米的位置。
沈歲千和他一起過去。
謝執遇望著前方白色路燈,和一路上的綠色桂樹,嗓音低沉而又優雅:“我們,什麼時候去見你爺爺?”
沈歲千也沒想過具體日子。
“你什麼時候有空?”
她抬頭看走在身旁的穩重男人,商量著來。
“小心。”
前方一個黑黃相間的道路警示柱突兀立著。
沈歲千隻顧著看他,沒看路。
男人抬手把沈歲千往自己這邊輕托住了一把,有力手指,不可避免觸碰到她白嫩的手肘處。
過了警示柱,才恢復如初。
沈歲千道:“……謝謝。”
明明是很客氣隨手的舉動,可由於男人太過客氣和太過隨手,反而顯得有異樣。
謝執遇靜靜地看著她,低而淡道:“我這裡時間自由,也很充裕。”
沈歲千神思飄忽正在想著何時安排他去見爺爺時,聽到他又開腔。
“今天上午的時間,已經空了出來。”謝執遇直截了當:“如果方便,我上午可以隨沈小姐去一趟。”
謝執遇走到了黑色車子前,按了解鎖,優雅而沉穩地等待她給予是否上車的回應。
未免也太周到了。
沈歲千看他:“謝謝你了。”
等他需要她去幫他應付父母親時,她也不會掉鏈子,肯定好好努力給他表現。
她去了副駕駛,打開車門。
謝執遇墨色瞳孔裡始終印著沈歲千的樣子,也打開車門,坐進了車子裡。
天朗氣清,人的心情也會變好,抵達醫院病床,老爺子看到孫女和同時進來的男人。
水果禮品買了不少,一言一行,禮數周到。
第一次見孫女找的新人,爺爺恨不得把對方說的每個字,一筆一劃拆開了分析。
寒暄客套了好一會兒,爺爺有點糾結,這人舉手投足都挑不出錯,說話滴水不漏,嚴絲合縫。
世上竟真有這般人?
也難怪,他一齣現,便打敗孫女那談了十來年的初戀。
而另一邊,公司辦公室內。
陳宴開的口腹欲一向極輕,秘書訂的早餐基本沒動,旁邊一杯黑咖啡去了大半。
男人坐在沙發上,手裡正研究著一支球杆,稍後有個會要開,下午要陪合作方去打高爾夫,晚上要回去陪母親吃個飯。
可他腦子裡,這一秒在想,沈歲千上週只來公司一個上午。
週末不見人。
今天已經又一個週一,為何還是沒看見人。
田甜這時叩門,輕聲提醒:“陳總,準備開會了。”
“嗯。”陳宴開頭也不抬,一秒後,想起什麼,又抬頭道:“沈歲千一直沒來公司,你們誰知道緣由?”
“……”
田甜當然知道沈歲千沒來。
可她聽到陳宴開特地問,還是愣了一下,她低眸掩下真實情緒說:“沈總處理什麼私事,什麼時候來公司,這些,都不是我們員工能問的。”
陳宴開覺得乏味,道:“你去忙吧。”
人出去,門關上了。
陳宴開起身,走至落地窗前的辦公桌,盯了一眼電腦屏幕,繼而眉眼陰沉地整了整領帶,回身時拿起辦公桌上的手機。
打開微信。
修長手指在列表裡劃了好幾下,才找到沈歲千。
看了一眼時間,發覺上一次說話,已是大上個星期四的事情了。
她的頭像還是原來那個頭像。
在車裡拍的,出自沈歲千爺爺之手。
那是一個陽光充裕的午後,沈歲千坐在車後座裡,穿了件米色貼身衣服,跟車內同色,暖暖的,很治癒。女生長髮別到耳後,露出左邊耳朵,耳環小巧精緻,亮晶晶的,全身上下,只有口紅和耳環是點綴。
不得不說,沈歲千這幅眉眼生得十分端莊漂亮,睫毛也是濃密且纖長,在一起多年來,多半基礎護膚加個防曬,越是素顏,越是漂亮得脫俗。
不知道的,會恍惚錯覺這人一定嬌生慣養長大的。
陳宴開刷著刷著,定睛一看,才發現她微信名字不知何時給換了。
原來微信名字只簡單三字——沈歲千。
現在卻是一長串——重生之我在京北城當單身富婆。
陳宴開:“……”
他先是震驚,再是費解,所以這女人是看哪個腦殘寫的垃圾小說把腦子看壞了?
最近實在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