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帝手中的硃筆一頓,墨汁在奏摺上洇開一片。
他抬頭看向跪在殿中的女子,眉頭緊鎖:“清瑟,你是不是聽說了長離要納慕流螢為側妃之事?你放心,朕的旨意還未……”
“陛下。”江清瑟打斷了他,唇角掛著慘淡的笑,“臣女不想嫁太子殿下了。”
她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臣女願去和親,換兩國安寧!”
皇帝沉默良久,終是長嘆一聲:“你當真想好了?北狄山高地遠,你若一去,便再無回京之日。”
“臣女想好了,望陛下成全。”
皇帝長嘆一聲,終是提筆在聖旨上蓋下玉璽:“既如此,朕會為你備好最好的嫁妝,一月後,送你風光和親。”
回到東宮時,江清瑟已經疼得眼前發黑。
她剛躺下,殿門便被推開。
“瑟瑟?你醒了?”
謝長離的聲音在殿內響起,江清瑟轉頭,看見他站在燭光裡,玄色錦袍上還沾著夜露。
見她捂著心口,他神色微變,解釋道:“昨夜有刺客潛入東宮,是孤沒護好你,才害你中了一刀。”
江清瑟險些笑出聲來。
刺客?好一個刺客。
他伸手想碰她的傷口,又怕弄疼她似的縮回:“還疼嗎?”
江清瑟平靜搖頭:“不疼,比不得流放路上替殿下擋的那一劍。”
謝長離的手僵在半空。
那年在荒山野嶺,她為他擋下匪徒一劍,差點沒了半條命。
沉默在殿內蔓延。許久,他才低聲道:“瑟瑟,孤已請旨,一月後迎你入東宮為太子妃。”
頓了頓,又補充道:“同時,迎慕流螢為側妃。”
江清瑟垂眸。
一月後,她已在去北狄的路上。
“娶她為側妃,也是報復嗎?”她輕聲問。
謝長離神色微滯,半晌才握住她的手:“自然,只有這樣,才能時刻將她困在身邊,慢慢折磨。”
江清瑟抬眸看著眼前俊美的面容。
多可笑啊,他演得這樣認真,她卻再也不想配合了。
“殿下想怎樣便怎樣吧。”她語氣平靜。
此話一齣,謝長離驟然怔住。
他設想過她會哭鬧,會質問,卻獨獨沒料到這般雲淡風輕的反應。
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他抬手將人摟入懷中。
“瑟瑟,漫漫三千里流放路,唯有你陪孤走過。”他的聲音有些啞,“孤說過,此生絕不負你。”
江清瑟任由他抱著,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
曾幾何時,這個懷抱是她全部的奢望。
“那你愛我嗎?”她輕聲問。
謝長離的身子明顯僵住了,許久,他才低聲道:“自然……是愛的。”
他在撒謊。
江清瑟太瞭解他了,他每次說謊時,指尖都會無意識地摩挲袖口,就像現在這樣。
其實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
他是太子,她是丞相嫡女,慕流螢是國公府千金,他們三人自幼一起長大。可從小到大,謝長離眼裡永遠只有慕流螢。
年少時,他們三人一同在御花園玩耍,謝長離的目光永遠追隨著慕流螢;宮宴上,他總是第一個發現慕流螢酒杯空了;先帝賜婚慕流螢給他那日,他欣喜得喝了一夜的酒。
他如此愛慕流螢,她認了。
可慕流螢呢?
他被貶流放,她幾乎是第一時間送來退婚書,揚言一刀兩斷。
那日,謝長離攥著那封信在雨裡站了一夜,肝腸寸斷,目眥欲裂,慕流螢卻連府門都未曾打開。
是她撐著傘找到他,是她衣不解帶地守著他,是她陪他走過漫漫三千里,在他哽咽著說“別丟下我”時,一遍遍在他耳邊說:“我在,我永遠都在。”
可他的心,終究是捂不熱的。
好在,她看清了,也不會再捂了。
江清瑟輕輕笑了笑。
興許是心虛,聽見這笑聲,謝長離心頭莫名一緊,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慕姑娘心口疼得厲害,請您快去看看吧!”
謝長離立刻鬆開江清瑟,清冷的面容染上一抹急切:“瑟瑟,孤去去就回,她要是死了,日後孤還怎麼報復?”
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江清瑟望著那扇晃動的殿門,輕輕笑了。
而他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東宮處處流傳著太子寵愛慕姑娘的佳話。
他為慕流螢重建了摘星樓,只因她說喜歡看星星;他命人從江南運來新鮮荔枝,只為博她一笑;他甚至親自為她描眉梳髮,做盡了一切恩愛夫妻才會做的事……
“姑娘!那些賤婢竟敢在背後嚼舌根,說您這太子妃之位遲早是慕流螢的!奴婢這就去撕了她們的嘴!”丫鬟青吟氣得眼眶發紅。
“不必。”
江清瑟平靜地繡著嫁衣,
那是為和親準備的。
“隨她們去吧。”
她本就不會是謝長離的太子妃。
這天,她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忽聽幾個侍女議論——
“聽說了嗎?慕姑娘有孕了!殿下高興得賞了闔宮上下三個月月錢呢!”
“咔嚓”一聲,江清瑟手一抖,花枝在她手中折斷。
慕流螢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