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癱瘓了也是一條冷硬漢子的男人,聞言臉頰漲紅,都不敢看時念念一眼。
時念念轉身出去,到廚房去燒了兩大鍋水。
不止是孟鶴京要洗澡,她也要好好地洗一下。
水燒開了,她先灌到暖壺裡,又給孟鶴京倒了一杯水,放在他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等涼點你再喝,不用不好意思,要是上廁所就喊我,我給你拿痰盂。”
男人聞言愣住,他知道有人照顧會很好,卻沒想到她會這麼細心。
屋裡真的太冷了。
買爐子得花不少錢,搭個炕倒是用不了多少錢。
更不用請人。
她自己就會。
在旁邊的屋子裡搭一個,冬天過去睡。陰雨天把炕燒著,被褥放在上面,也不用擔心有潮氣,一舉多得。
最主要的是冬天潮溼陰冷,癱瘓在床上的人,還是睡熱乎的地方舒服點。
時念念拎著大木盆子進來,放在床邊上,往裡面倒上熱水,兌好冷水,對孟鶴京說:“脫吧,脫完你直接坐進來洗。”
那……那豈不是……光,光著?
時念念等了一會兒,發現他沒動,二話不說就上前要去給他脫上衣。
她伺候的人不止一個,在她眼裡,男人跟女人沒區別。
都是需要伺候的癱子。
孟鶴京哪想到她會這麼猛,他躲開她的手,慌亂地說:“我自己來。”
“你快點,一會兒水冷了。等會兒你自己坐在裡面洗澡,我把床上收拾一下。等你洗乾淨,就能進去躺著了。天氣冷,每天洗澡肯定不行。但是可以給你擦擦身上。你要是想方便,也不用客氣。畢竟你搞髒了,都得我來洗涮,那樣更累。”
時念念說著瞟了眼渾身跟火燒似的男人,淡定地往下說:“還不如你配合點,這樣我也輕鬆。”
孟鶴京:“……”
這還是小可憐嗎?
厲害成這樣,誰能欺負她。
孟鶴京老老實實地把衣服脫下來,正準備放在一旁,就被時念念接了過去。
“你還有新衣服嗎?有新衣服的話,我等會給你找出來。這個衣服不能穿了,要洗。”時念念放好衣服,轉頭看到男人身上的肌肉,瞬間愣住。
她還以為他已經瘦成了皮包骨,沒想到身上竟然還有肌肉。
孟鶴京不自在地說:“都在衣櫃裡。”
“我去看看。”
時念念把衣服找出來,放在擦乾淨的櫃子上。她掀開被子,孟鶴京慌忙遮掩,順著耳朵紅遍全身:“你先出去,我自己試試。”
“害羞什麼?這樣挺好,省錢。我還少洗一件衣服了。”瞧瞧這話,這是大姑娘該說的話嗎?
孟鶴京崩潰。
他從來沒這麼丟臉過,泰然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男人,成了煮熟的蝦子。
時念念才不管他怎麼想,她只想趕緊把人洗乾淨,收拾好床。不然晚上都沒地方睡覺。
那麼冷的天,她不想被凍死。
時念念走到床頭,熟練地單膝跪在床上,雙手從他腋下穿過。
“一會兒你別抗拒,配合我,這樣我就能輕鬆點。”
本來打算自己偷偷挪到盆子裡的孟鶴京震驚了。
她怎麼這麼熟練,就好像是照顧過很多類似他這樣的病人似的。
時念念眼底也閃過濃濃的疑惑。
她發現自己的力氣好像比上輩子更大了。
還是說——
這男人太輕了?
時念念把人放在盆裡,孟鶴京就抓住毛巾護住重點部位。本來時念念也不想看,他這麼一動,她的視線下意識跟了過去。
這一看,瞬間發現了問題。
“你的腿上有傷你怎麼不說?”
時念念急忙蹲下,把男人的腿從盆子裡撈出來,傷口上的紗布很久沒換,上面的血跡都幹了,傷口和紗布都粘在一起。
她把男人的腿抬起來,放在盆沿上。覺得這樣不牢,又把小板凳拿過來,讓他搭著腳。
孟鶴京看著她的舉動,內心不是沒有波瀾,只是毫不在意地說:“這是我在部隊受的傷。沒想到傷沒好,遺傳的病就發作了。”
後續他沒說,時念念也能猜到一二,不就是自己癱瘓,不能留在部隊,為了不給國家添麻煩,就申請轉業回家。
回了家,發現自己還得癱瘓幾十年,與其連累別人,還不如早點死了。
估計這就是他上輩子為啥早早就死了的原因。
“有病就治,現在治不好,你咋知道以後治不好呢?你要是立過功,部隊也不會放棄你。我聽說,軍醫有很多很厲害的,沒準人家就救了你。別人家還沒放棄你,你就先放棄了自己。”
時念念沒有立刻解開他腿上的紗布,起身說:“你先洗著,我把床收拾一下。等收拾完再來幫你洗。不然等一會兒你洗完,沒地方躺著。”
時念念沒多勸,勸人的話,說一遍就算了。
對方能想開就想開,想不開她也問心無愧。
他活著,她就照顧他,當做是買房子的錢。
時念念麻溜地把被褥都拿出去,放在旁邊的閒屋裡。
床是好床,就是沒收拾,上面什麼髒東西都有。
孟鶴京看著面不改色打掃的姑娘,難得臉紅。
時念念把床掃乾淨,又擦乾淨。到旁邊屋子,把草墊子拿過來鋪在上面。又把櫃子裡洗得發白的床單拿出來,鋪在草墊子上面。
孟鶴京帶回來的褥子都是單人的。
恰好是兩套。
時念念就把兩套都鋪在上面。
她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一個嶄新床單。大紅色的龍鳳床單,看著就十分吉祥。時念念鋪上之後,又把他紅色的被套,套在被子上,多出來的部分,她用針線縫上。
“這樣看著不太好看,你別嫌棄。”
孟鶴京沉默。
他哪兒有臉嫌棄。
“這床單被罩,你還是收起來吧。”孟鶴京越看那紅色越覺得刺眼。
時念念把被子疊好,放在床腳:“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當然要用大紅色的被褥。你要是覺得委屈我了,爭取以後對我好點。”
孟鶴京擰眉:“姑娘,我沒答應和你結婚。”
“你不和我結婚,以後你死了,這房子就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就要被趕出去。”時念念說著,走過來,蹲在孟鶴京面前,拿了一條毛巾打溼後蓋在他的後背上,“看在我以後會給你收屍,逢年過節還會給你上墳的份上,別對我太刻薄,成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條生路,你不會也想著讓我跟你前後腳死了吧?”
孟鶴京就受不了這樣的話。
他臉色難看,眼底神色卻透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疼。
“你只是不能生孩子,又不是有別的毛病,做什麼想不開?”
這語氣很爹。
時念念仰著頭,盯著男人深邃的眼窩,發現他長的和閆家人一點都不像。貼頭皮的寸頭都長了,一縷頭髮落在鋒利的眉骨上,顯得有些不羈。
“我也不想想不開,可是他們都不想讓我活下去,我能怎麼辦?你也知道,你是個癱子,可你還是個男人。有你在,才有人給我撐腰,才不會那麼肆無忌憚地欺負我。”
時念念想到上輩子的那個自己,只為了貪戀閆如松給的一點溫暖,就跟傻子一樣為他無私奉獻。
就氣得紅了眼睛。
要不是殺人犯法,她現在就想過去,把那一家人都剁碎了餵豬。
孟鶴京哪見過這樣的姑娘,說哭就哭,他頓時慌了。
“你想留下就留下,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
孟鶴京低頭開始洗身上,沒注意到女人嘴角勾起的一抹轉瞬即逝的淺笑。
“我會照顧好你的,就算你死了,也讓你體體面面的。在這之前,你能不能為了我,多活幾天?”她可不想事情還沒辦完,孟鶴京就先自殺了。
就算自殺,也別死在這個屋子裡。
孟鶴京沉默片刻,說:“我儘量。”
“謝謝你,你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