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到他咬牙切齒質問的模樣,溫以情只覺得整顆心都要碎裂了。
她很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但她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這不是一個將死之人,該說出來的話。
所以她握緊了掐得血肉模糊的手掌,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故意嗤笑著看向他。
“我是什麼人,你四年前不就知道了嗎?現在還要問,是真沒有死心?那你也可以給我十萬,我考慮考慮,陪你睡一次。”
看到她那滿不在乎的神色,周斯越再說不出來一句話。
不遠處,許青姍正在四處叫他的名字。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短暫清醒了片刻,拖著已然麻木的腳步轉過身,只留下了一句話。
“是,我早就知道了,你這個人,從內到外,都髒透了。從今以後,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看著他一步步走遠,牽著許青姍離開的身影,溫以情那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身體每一處肌膚關節都迸發出劇痛,可她卻像感受不到一樣。
因為她的心像在被凌遲,血肉被一刀刀割下來,痛入骨髓。
她哭到不能自已,從黃昏坐到天黑,才堪堪平復好情緒,聯繫了120.
被送到醫院後,醫生看到她斷肢切面血肉模糊的樣子,眼裡流露出不忍。
“你的腿都這樣了,怎麼還會從樓上摔下來?你父母、朋友、對象呢?怎麼照顧你的?”
溫以情笑著搖了搖頭,聲音嘶啞至極。
“我父母前兩年去世了,朋友也都不在這個城市,對象……很久之前就分手了。”
她已經獨自一人生活了很久很久。
但很快,她這無邊孤寂的人生,也馬上要結束了。
醫生說新的假肢還要幾天才能裝上,溫以情就和公司請了一週的假。
她在醫院這幾天,沒有任何人陪護,上藥、檢查、訂餐、洗漱,都是一個人。
重新安裝上假肢那天,她適應了很久,才能控制自如。
擦掉額頭的汗水後,她坐在病床上,目光下意識被頭頂的電視吸引了。
“本臺最新消息,許氏集團大裁員事件引發員工不滿,大量員工聚集在集團總部大樓申明抗議,幾位情緒過激的員工持刀傷人,現場傷亡眾多……”
屏幕上正在播報暴亂髮生時的情況。
周斯越衝進人群,把被一堆員工圍著的許青姍護在懷裡,打算帶她離開是非之地。
人群中不知是誰推搡了一下,瞬間就打了起來。
有人拿著刀就刺向許青姍,周斯越想都沒想,直接擋在她身前,鮮血沿著他的襯衫滴落下來。
看到這一幕,溫以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窗外救護車的警笛聲此起彼伏,她心慌得厲害,瘋了一樣衝到手術室,就看見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許青姍。
一旁的醫生遞過來一份手術知情書,神情嚴肅。
“傷者被刀器刺中,腎臟損傷嚴重,需要立即進行手術。但醫院現在沒有合適的腎源,許小姐,麻煩你立即聯繫其他醫院問問,否則傷者可能有性命危險!”
聽到最後四個字,溫以情渾身一抖,差點站立不住。
她無法接受周斯越命懸一線的現實,更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出事。
所以她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就去了配型室,申請配型。
結果很快救出來了,配型成功。
可醫生看到她的身體情況,卻重重嘆了口氣。
“溫小姐,你本來就雙腿殘疾,還是漸凍症患者,您如果要捐這個腎,很有可能引發併發症,死在手術檯上啊。”
對溫以情而已,活一百天和活十天,其實沒有任何差別。
如果能用她的幾十天壽命,換周斯越活下來,那她心甘情願。
她走到病房門口,忽然聽到周斯越那虛弱低沉的聲音,正在跟醫生交代著什麼。
“如果我死了,請替我轉告我的未婚妻,我是心甘情願救她的,請她,不要有任何愧疚之心,努力活下去,這……就是我最後的遺言。”
原來,在生命的盡頭,他唯一會牽掛思念的人,是許青姍嗎?
那意味著,他已經徹底不在乎她了吧?
那日後聽到她的死訊,他肯定也不會太難過。
意識到這一點,溫以情又想哭,又想笑。
眼淚滑下來,落在盈盈的酒窩裡。
她垂眸,一筆一劃在手術單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後遞給一旁的醫生,無聲的說了四個字。
也是她此生的遺言。
“捐腎,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