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愛上買毓婷的男人
傾訴:黃小姐
1.買毓婷的男人
顏木是這天第一個走進店裡的顧客。
他低著頭,輕輕地說,"要一盒毓婷。"
我怔了一下,感覺內心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沉下去。幸好,他並沒有正眼看我。
我想,在他的視野裡,估計只有籠統的穿著白大卦的店員。而另一半的原因,是出於心虛。這樣更好,免了某些不必要的尷尬。付了錢後他便匆匆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內心有點酸楚。這個為女人買避孕藥的男人,其實與我住在同一幢樓。我們常常在電梯裡碰見,因為在同一時間上班。
我住十樓,他在七樓。當電梯降至七樓的時候,我常常看著他夾著公文包,閃了進來,嘴邊有時還有白色的牙膏泡沫。
所以每當電梯在七樓稍作停留的時候,我希望這個喜歡穿著白色T恤,有著乾淨的Kenzo香水味道的男人,輕輕地閃進來,跟我在這個狹促的空間裡,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對他的希望僅此而已。當我們不過是過路人的時候。
2.默契
索拉的生日聚會。那個住在七樓的男人竟然也在場。他看著我的目光帶著驚訝,我感覺到他目光裡的欣喜,卻裝得不動聲色。
他伸出一隻手,“我叫顏木。”
我機械地握住,“洛瑕。”
“洛瑕?好美的名。”顏木的眸子有點發亮,假裝沒看見,澀然地笑。
這時索拉轉過身來,有點搖搖晃晃,顯然已半醉,她對顏木說,“她可是我最要好的閨蜜噢,而你,將會是我的終極目標,哈哈。”
她男友劉基豪聽聞此言,走過來,摟住她搖晃的腰,“她喝多了。”我們都笑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整個晚上,顏木都保持著淡然的笑,話並不多。但他的目光常常有意無意地落在我的身上,令我心裡發慌。
迷亂中被這群人灌了很多酒,視線開始模糊,恍恍惚惚眼睛所看到的竟然都是顏木微笑的臉。
散場的時候,顏木說我跟他同路,可以送我回去。索拉說,好啊,但是不可以欺負洛瑕。
顏木大笑,我會忍心欺負她嗎?我們都笑了。
索拉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洛瑕,你搬家了對吧。幾時去你的新窩坐坐。”
“隨時歡迎,就是怕你太忙。”
然後我們就走出去了。我與顏木達到了一種默契,保持著我們不但是同路,而且住在同一幢樓的秘密。而這種默契,讓我們預感到一種曖昧的東西在心裡蔓延。
電梯到七樓的時候,他沒有停留。
我說,你乘過頭了。
他說沒有。
十樓停下,我們一同出來。我有點慌亂地看著他。他說,“不必用這種眼神,我想送你到家,我想看著你走進自己的門。”
我開了門,走了進去,靠在門口看他。他點了點頭,然後轉回去走向電梯。
我一刻,我發現自己的失落。
3.藥物依賴者
我在藥店上班,每天都生活在充斥著各種藥品混和的氣味中生活。有時候,我懷疑自己的血液都浸著藥物的味道。
每次下班回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泡在浴室裡,從頭洗到腳,然後灑上薰衣草花露水。其實我有輕度的神經衰弱,我失眠。誰都不知道我在藥店上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能輕易地搞到安定片。那種掙扎到天亮的感覺,從精神與身體上會把你雙重摧毀。我不要這種痛苦的摧毀。
我失眠的大部分原因是來自遺傳,我母親就是失眠症患者。所以每次回家的時候,我都會帶瓶安定片給她。只是想不到一年前的某一天,她把整瓶的安定片全都吃了下去。原因是父親在外面姘上了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懷上了孩子。
母親死後,我的失眠症更重了,我感覺自己是間接的殺手。倘若我不給她那麼多的藥,或許她不會死得這麼幹脆。
那之後,我不再回家,我痛恨那個女人與她的孩子,她們有著一樣的眼睛,我甚至痛恨所有的孩子,我覺得他們有著同樣邪惡的眼睛,我更痛恨自己,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父親。
我終日在這個城市遊蕩,這個我一直生長的城市。家很近,我卻是無家的孩子。沒有溫暖的地方誰都可以輕易捨棄。
我渾身散發著藥味,這味道令我厭惡,又令我無法擺脫。每天早上一打開藥店的時候,我甚至是那麼貪婪地呼吸著裡面的空氣,像是著了魔。只有這時,我才會感覺自己的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
而我是那麼寂寞,從來沒有人走進我的身體。我感覺自己的兀自枯萎,卻沒有放縱的勇氣。為什麼有的人天天歌舞昇平,有的人卻寂寞得要枯萎。
我發現自己開始嫉妒索拉,她那麼美麗,那麼多情,那麼多的男人。我並不比她差很多,但是,我卻沒有男人。
我要開成一朵最妖豔的罌粟,而誰,會是它的採擷者?
4.我的身體
我不知道這是索拉第幾次叫我來酒吧,給她帶杜蕾斯。這個女人幾乎每天都享受著魚水之歡,這次她男友劉基豪也在。
她碰到另外的朋友,去招呼時,我問劉基豪,你愛她嗎?
他卻沒正面回答,他說她是個令人難忘的女人。
我半開玩笑地說,是床上功夫令人難忘嗎?
他低下頭輕聲對我說,她是我遇到的女人中最厲害的,想必你也不錯吧。我臉頰發燙,不敢再言語。因為我是一張白紙。
我轉移了話題,你們是不是天天在一起?
不,這次已經兩個星期沒見面了。我驚訝地看著他,然後保持沉默了。兩個星期前,索拉叫我帶了一盒杜蕾斯,一共十個。這次又叫我帶了兩盒。所以,她的男人不止劉基豪。當然,這些我是不會對劉基豪說的。
回來的時候,我又半醉。我縮在電梯裡,一動不動。有人上,有人下。我像一隻流浪狗一樣地被人忽略。但是,我預感到,我會等到什麼。
終於,我聞到了那種熟悉的味道。睜開眼,真的是顏木。
他驚訝地看著我,目光帶著憐惜,“你又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依著酒性,把頭靠在顏木的懷裡,貪婪地呼吸著他身體所散發的自然馨香,它比任何一種氣體都好聞。我聽到他的心跳,有些急促。
還沒有到十樓,我們的唇已粘在一起。那個晚上,顏木打開了我沉閉了二十六年的身體。我卻忍著痛,裝作老練的樣子。
顏木去衛生間的時候,我默默地換下了那條盛開著血色玫瑰的床單,內心充滿荒涼,誰會是誰的唯一?
5.索拉懷上了
索拉這次約我去她那裡的時候,並沒有叫我帶套給她。
只是我差點認不出她了,面容憔悴,神情頹靡,連妝都沒化,完全不像平時裡那個媚眼如絲的小妖精。
“索拉,你怎麼了?
她哇地一聲哭了,我失戀了……”
“失戀?誰會這麼狠心拋棄你啊,劉基豪他敢?”
“不,我根本不愛他,不是他。”她痛苦地搖著頭,“我不想再提他,可是,我懷上了他的孩子。”
“啊?你一直這麼小心,怎麼會懷上?”我有點驚愕。
“有一次套子不夠用了……事後,我吃了藥,但是,還是懷上了……我想終究還是出問題了,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洛瑕,我真的很痛苦,現在,除了你,我誰都不敢告訴。因為,把它拿掉,是我唯一的選擇。”
她抱著我哭,像個無助的孩子。而我卻呆呆的,心裡充滿著不安與迷惑。
6.顏木與索拉的暗情
我按響了顏木的門鈴,他看到我的時候驚了一下,然後過來摟我,“你竟然沒有找錯地方,我正在想你呢,你就來了,咱們是不是真是心有靈犀了。”
我閉著眼睛不說話,呼吸著來自他身體的味道。我乞求如果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就多好。但是,我卻預感到這一切很快就會支離破碎。
溫存過後,他沉沉地睡去,發出微微的鼾聲。我躺在他的臂彎,卻又犯上失眠。翻過來覆過去,怕影響到他,然後從他的懷抱掙脫,手指無意中碰到一冰涼的物體,然後聽到嘩啦的聲音。
我探下頭,彎腰把它撿起,那是一串綠沙石的珠子,暗綠,發著幽光。這分明是我去西安旅遊的時候買來送給索拉的。我的腦子轟得一聲響,那種預感終於變成了現實。
在顏木醒來之前,我逃回了十樓,坐在陽臺上,抽菸到天亮。
7.墜落的天使
我請了一天的假,陪索拉去醫院。
大多是一些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子,這些嬌美的花蕊在瞬間失去了顏色,慘白如紙,臉上掛著無聲的淚,隱忍的尖銳的疼。
我看到嫩芽般的天使紛紛折落了翅膀,白色的羽毛抖動一地。我感覺心口像壓著一塊石頭,那麼難受,我想起年輕後媽的孩子,其實他們有著同樣純潔的眼。是我的眼睛落著那麼厚的翳。
索拉從手術室出來,面無人色,像具死屍,我的淚落了下去。我默默地說,對不起,索拉。對不起。
我把索拉送回她家,給她煮了碗薑糖素面,一口一口地喂她吃。
她腫著眼睛說,“你知道嗎洛瑕,昨晚我一直在做夢,夢到我的孩子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夢到他在對我笑。”
我再也忍不住,抱著她哭了。
8.十三樓的寂寞
我另租了一個地方,位於十三樓。我以更高的姿勢看這個城市的燈火。
我像空氣一樣從顏木的世界消失了,而與索拉還是很要好。我們隻字不提顏木。我知道,她是我現在唯一的朋友,我知道我有愧於她,我知道,其實友情比愛情更易長久。
我還是在藥店上班,每天生活著散發著藥味的空氣中。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喜歡坐在陽臺上,狠狠地想念顏木,這個唯一跟我有過關係,我唯一愛過的男人。
我在想,這個時候,他會躺在哪個女人的溫柔鄉。
9.重逢後永離
三個月後的一個清晨,藥店來了第一個顧客,我一眼認出那是顏木。
他明顯瘦了。一陣咳嗽過後,他用濃重的鼻音說,我要一盒感冒藥。
我說你要哪種。
他抬起頭看見是我,卻呆住。
他抓住了我的手,你怎麼在這裡?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啊。
我的手慢慢地從抽離,拿了一盒感冒藥給他,淡淡地說,你記不記得,五個月前的這個時間,你在這裡買過一盒毓婷。
他驚愕地看著我,臉色蒼白,然後又艱難地點頭。
我繼續說,對不起,那盒是過期的,而且過期了好一段日子。
他像塊木頭一樣地呆立,彷彿不大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痛苦地搖搖頭,不要問為什麼,你去看看索拉吧,她一直愛著你,她現在很孤獨,也很虛弱。
他繼續盯著我,眼神里充滿著憤怒,悔恨,愛戀,無助。
那眼神我永生難忘,它是那是複雜,複雜得我想我這輩子都難以理解,他轉身離去的時候,我感覺這個世界是那麼安靜。
顏木卻不知道,當我在電梯裡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我就已那麼瘋狂地愛上了他。那種暗戀在每個寂寞失眠的午夜滋生,瘋長。
我是那麼嫉妒那個他親自給她買避孕藥的女人。所以,我違背了自己的職業道德,卻不想傷害了最要好的朋友,帶給她精神與身體的雙重創傷,而我,又何苦要這殘缺的愛情。
再見,顏木,我是真的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