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開向懸崖的花
文/水湄伊人
1.顧生
顧生半躺在沙發上,抽著煙,眼睛望著窗外的女人。
肖影坐在七樓的陽臺上,披散著長髮,看著夜幕裡亮著的燈光,與路過的行人發呆。空氣裡有著木槿花的味道,只有這種花,終年開開落落,不知所有的繁華都枯萎與凋零的落寞。
傳來那首“Dying the sun”,某段時間肖影最喜歡的歌。沙啞的女聲,在光燈光闌珊的夜深居然有點詭異的味道。
顧生從後面抱住了肖影,臉貼著她的臉。
肖影說,“你想把我抱進裡面,還是想把我推下去?”
顧生一怔,心裡生出憐來,她的眼睛在黑暗裡是那麼明亮,那麼清澈,卻永遠深不見底。
顧生說,“如果我捨得,我一定把你推下去。”肖影看著顧生,沒有言語。
顧生繼續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裡,你會不會跟我走?”
肖影笑,鬆開了他的臂。踮著腳尖在陽臺上跳起了舞,她的舞姿很優美,像一隻孔雀在月光下綻開翅膀。泉水叮咚,流淌一地。顧生在一旁安靜地看著。
停下來的時候,肖影很認真地看著顧生,雖然,她的嘴角含著笑,“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裡,那麼,你會不會跟我走?”
顧生卻無法回答。顧生有點難受,曾經他們是那麼熱烈地相愛,為什麼,愛到最後,只留漠然。
她走近他,舌尖探入他的唇,接吻,擁抱,歡愛。所有的情人在一起做的事。顧生明白,歡愛可以忘記很多東西,包括這個世界。
2.肖影
肖影洗淨了一日的塵埃,素著臉,對著鏡子裡的女人發呆。青顏如水般流去,肖影聞到了枯萎的味道。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顧生的消息。
頹敗在剎那間綻放,將肖影包圍著,緊箍著,如無形的咒。手機在此時驟然響起。
“我走了。我遇上了宿命中的女人。”
七秒鐘,原來可以結束一場原以為的天荒地老。肖影沒有哭,也沒有笑。她平靜地梳著頭髮,用了三年的桃木梳卻突然斷了。
肖影移出角落裡的化妝品,殼子上,已落滿了灰。肖影已經許久沒有碰過這些東西,認識顧生之前,她一直素著臉,認識顧生之後,她買了這套蘭寇。但顧生說,你是素淡的女子,不適合濃妝豔抹。肖影把它們推到了角落。
而顧生身邊的女子,卻都有著精緻的妝容。
肖影隱忍地等,等她們一個一個從他的身邊散去,他會明白,只有她對他才是真心的,只有她對他才會不離不棄。現在她終於等到了,不過,等到的是這個結局。
肖影向臉上抹乳液,又一層一層地打上隔離霜,粉底,蜜粉,胭脂,一根一根地畫眉,細長的柳葉眉,像春天,春天下面,是春水。然後繼續塗睫毛膏,口紅……
肖影看著鏡子裡面目全非的自己,原來自己也可以是妖精一樣狐媚的女子。濃烈,魅惑,卻更像一個盛妝出場的戲子,最賣力地演戲,而主角卻不是自己。
肖影終於哭了,淚水衝出條條五顏六色的河流,悽美,絕烈。
那天起,肖影開始化很濃的妝,開始在黑夜出沒,開始不相信愛情。
3.趙明倫
澳斯汀酒吧。
肖影抽著ESSE,喝著芝華士,看著燈光閃動裡跳著舞或喝著酒的男男女女,特別是女人,那些女人,或性感,或嫵媚,或野性,或感性。像唱著歌的水妖,坐在夜的深處。
她突然明白了男人為什麼喜歡跟酒吧裡的女人調情,也明白了什麼叫夜夜笙歌,更明白男人是不會為了一朵玫瑰,而放棄整個花園。
她走下吧檯,擠到了舞臺下去,跟他們一起跳舞。
她閉著眼睛,在激烈的音樂中放縱著自己的身體。自從她遇上顧生,她再也沒有如此放縱著自己。沒有愛情,原來可以更自由,或者是快樂。
當她坐回原來的位置,點上一根菸,發現身邊多了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子。令肖影迷惑的是他有一張很像顧生的臉。再看看周圍的男男女女,居然都有著與顧生相似的臉,那些眉目,一看到就會令肖影想起顧生。肖影大愕,手一滑,杯子落了下來,一隻手卻接住了,放了回去。
“你怎麼了?”穿黑色T恤的男人微笑地看著她。
肖影說,“我們打個賭。”
“怎麼賭?”
“我輸了我跟你走,你輸了你跟我走。”
男人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好的。”
這個男人有點奇怪,這女人每次叫數,都是叫三個六,
搖了十盤,肖影贏了六盤。她帶他走。
坐在他的車上,肖影像一朵猛然凋零的玫瑰,癱陷在座位上,捂住了臉。她的手纖細,白皙,指甲剪得平整,像開在幽谷的百合,寂寞得沒有任何修飾。什麼飾物也沒有。她發現身邊的男人,其實不是顧生。
她開始抽泣,像無限湧動的悲傷的海。她明白,自己還愛著那個男人。
趙明倫一隻手輕撫著她的長髮,“如果你想安靜,我送你回去,我離開。如果你需要溫暖,我一直陪著你,可以不歡愛。”趙明倫第一次對一個陌生的女子產生了愛憐。
肖影撲進了趙明倫的懷裡,放肆地哭了起來。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終於找到一個哭泣的理由。悲慟,洶湧。
臉上的妝化成了五彩的河流,綻開成頹敗的花。趙明倫用紙巾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河流,也抹去那些頹敗的花。
那一晚,肖影哭累了,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而趙明倫坐在陽臺上抽菸,一根接著一根,直到星光暗淡,天空斑白。
4.溫暖與懸崖
趙明倫每天給肖影發一條幽默短信,並送去一束花,百合或馬蹄蓮,都是淡雅的花,他想肖影一定會喜歡的。因為,他看得出肖影底子裡,不過是簡單,素淡的女子。
再見她時,平靜的面孔有著隱隱的笑,如夏日的茉莉開在清晨的霧裡。她穿回了素淡的裙子,也不再化很濃的妝。
趙明倫帶她吃遍小吃街所有的美食,直到肖影求饒,再吃下去肚子就要炸了。趙明倫便拎了些小吃當夜宵。
肖影偎在他的身邊,像所有雙棲雙飛的戀人。有時趙明倫也不明白,為什麼對這個女子如此用心,如此牽腸掛肚,難道是愛?
一想到這個,趙明倫猛然一驚,手中的小籠包墜落在地,綻開的袋子,水肉模糊。
肖影驚訝地看著他,撿起那個袋子,把它們丟進附近的垃圾筒,拉著趙明倫,離去。
那一晚,肖影是懸崖上不遺餘力盛開的百合,只為趙明倫綻放。
肖影撫摸著趙明倫的肌膚,原來趙明倫真的不是顧生,是的,趙明倫就是趙明倫。她現在唯一可以相偎的男子。
而激情過後,趙明倫卻久久不能入睡,他害怕他們的愛情會害了肖影。他想起老婆那雙陰冷的眼睛,打了個寒噤,全身發冷。
他是一個集團的董事長,年輕有為,但這一切都藉助於岳父,實力操縱於他老婆的手中。這一切,肖影自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單身還是已婚。
她只知道,他是在她走入人生低谷的時候,給她安慰,給她快樂,給她愛情,讓她取暖的男人。
5.消失於水的女子
海濱浴場。肖影作了一個漂亮的預備動作,縱身跳入了水中。肖影是海邊長大的女子,熟悉水性。
趙明倫躺在太陽乎下,眯著眼睛,微笑地看著她向他揚手,然後魚一樣地消失。
肖影享受著水與肌膚的相親,恰似情人的懷抱。她仗著自己水性好,只顧向遠處游去。這時候,有幾個男人,也向這邊游來,肖影沒在意,繼續向深水區游去。
而這幾個男人卻慢慢向她靠近,而且圍成了一個圈。肖影感到不妙,“你們想幹什麼?”他們越來越近,面目變得猙獰。
肖影潛入了水中,想借此擺脫他們。
但還是被他們抓住,肖影掙扎著,而一個弱女子,又怎麼能敵得過幾個四大五粗的男人。溺水的那一刻,肖影張著嘴巴,大聲地叫著趙明倫的名字,但口裡卻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水泡……
趙明倫看肖影久久不出現,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時,肖影的手機響了起來,趙明倫看到一個叫顧生的人所發過來的短信:“漂泊到最後,終於明白,誰是最令我珍惜的女人。我回來了。我愛你。顧生。”
6.遲來的玫瑰
每年,肖影的祭日,趙明倫都會來到海濱浴場。
戴著墨鏡,捧著大束的花,往大海里散下大把大把的玫瑰花瓣,她還在時,他唯一沒給她送過的便是玫瑰。他想,肖影一定能夠收到。
只是這天他總是碰到這樣一個男人,朝著大海,坐在沙灘上,把頭埋在膝蓋,發出低低的嗚咽。
他想,那個男人,一定是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