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年嬴政進入民國1915年時。
後元二年(公元前87年),七十歲之齡的漢武帝在五柞宮,大殿古樸蒼拙,他形銷骨立的身影手撫過竹簡,於朕之不明四字上反覆摩挲。
七十歲的漢武帝劉徹獨坐在宮殿深處,燈油焦糊味混著冷風,卷的罪己詔也染上風霜。
百姓總說人老憶舊。
他老了,於是腦子裡常常生出許多念頭。
三十多年前的哭嚎聲刺破夜色。
他分明記得長安城那一日的火把如何把天幕染成血色。
禁軍從椒房殿挖出的桐木偶人觸目驚心,衛子夫的白玉簪正正插著,咒符上彎彎曲曲,勾勒出劉徹的字樣。
陛下寧信木偶不信親子?他記得皇后詰問時的眼淚,也記得梁間白綾的刺眼。
劉徹落寞靠在冰冷的桌案,又想起太子絕筆,染血的絹帛上,兒子的字跡是他親手教出來的。
兒臣竟不知,王宮的臺階要飲這麼多血才能登上去。
這世道,真是無趣的很,劉徹想到二十多歲開始接觸大漢朝核心權力,但母親王娡像竇太后一樣開始干涉政治,他便和母親產生裂痕。
而後便是從不曾停下的內鬥,廝殺,黨爭,直到巫蠱之禍,而今罪己詔!
劉徹回神的時候,東方既白。
他能感覺到,自己就要死了,眼睛快睜不開了。
偏偏這時候,他身邊什麼都沒有,沒有妻子,沒有兒子,沒有家人。
一無所有。
但他那一刻眼前忽忽然冒出一行閃著光的文字。
【你將進入公元1915年,你的身份是一名多病孤兒,你被愛國少女收養,你稱呼她為母親,如果能治好病,大漢時空的你將多活一段時日】
【是否進入】
【亦或於此世終結】
劉徹楞住,旋即桀驁冷笑:“誰能當朕的母親?”
只是想到能延長一段壽命,劉徹終究忍不住選擇進入。
他得活著,他還有許多事情沒做。
匈奴,民生,還有……太子之事未競。
隋朝,大業七年。
楊廣肅立大殿,氣勢洶湧,大有鯨吞天下之勢。
不日方才下詔,陳兵百餘萬,征伐高句麗。
帝王一生,無不以開疆拓土為萬世榮光。
然如今光幕之上,新畫面出現,竟讓他神色驟變。
【參與者,劉徹】
“漢武帝劉徹?”
“如今這民國已有秦始皇嬴政,現在又多出來一個漢武帝劉徹。”
“此二人均是天縱之才,文治武功,權謀韜略無雙,只怕任何等亂世,也能獨佔鰲頭!”
魏國。
魏帝曹奐同樣複雜看向光幕。
“始皇帝嬴政為歷史首個大一統王朝之主。”
“漢武帝劉徹為大漢開疆拓土,北擊匈奴。”
“晉公以為,可安亂世否?”
司馬昭聞言反而眯起眼睛,輕蔑冷笑。
“陛下,兩人均是一代雄主不假,然天時地利缺人和一不可。”
“此二人並無基礎勢力,如何能一步步擴大影響?”
“畢竟不是秦漢兩朝,民國可沒有錢糧兵馬等著他們繼位。”
“他們的母親,不過是一個飯都吃不飽的女子。”
“至於民國,不過如同春秋戰國一樣混亂,百年內毫無希望可言。”
彼時司馬昭淡漠看著。
秦皇漢武,生為平民,又能如何?
天旋地轉中睜眼,劉徹第一反應是冷。
冷到骨子裡。
這是什麼世道,怎這般寒徹。
半晌,漢武帝劉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四肢都變得很小,大概算是兩歲孩童。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明顯大了許多,歪歪扭扭纏在身上,手肘,後背,胸腹破洞諸多,還露著半截小腿。
身上帶著明顯臭氣,是油脂餿了的氣味:“朕成了個乞丐?”
劉徹平靜盯著四周,艱難辨認出寫著長沙魚塘街,天樂居旅館字樣的招牌很大,字體當真怪異。
有無需車馬便能催動的盒子在移動,這是什麼車,四個車軸轟鳴,車上有身著綢緞身影姿態倨傲。
路邊也有匠戶模樣的中年漢子,穿不起衣服,露出一身嶙峋的肋骨。
年幼的孩子蹲在地上撿一些掉的煤炭,打著哆嗦放入桶內,眼神麻木的再次搜尋。
這世道好像並不好。
劉徹呆呆注視的時候,飢餓感不斷傳來,腹內疼痛至極,儘管他無畏這個陌生世道,但飢餓無力抵擋。
也沒人願意給他施捨,隔得遠遠的,看起來有錢的人都捂著鼻子。
倒是有兩三個洋人穿著挺拔稜角的衣衫,笑鬧著打賭:“猜猜這稚童活幾時辰?”
看那些人戲謔姿態,劉徹暴怒,但他知曉無用,只得壓抑情緒。
直到深夜,他看到一個女子蒙著臉,正在到處張貼莫名其妙的告示。
疲憊不堪的女子貼完最後一張,站在一旁氣喘吁吁,轉過頭正好對上劉徹黑白分明的眼。
氣氛愣住。
魏見星幾乎累的彎下腰,但也算鬆了一口氣,只是身邊悄無聲息的孩子差點嚇到她。
很快,魏見星歡喜的笑了,伸出雙手一把抱起這個身上餿臭的孩子:“哇哇,小寶寶,好可愛啊。”
她輕輕捏著孩子的臉蛋,又放手讓其彈回去,樂的合不攏嘴。
“我又救了一個未來的希望。”
“咱們的大國未來肯定很好,你們都要好好建設未來啊。”
“咿呀,我是有兩個小孩子的人咯。”
放肆!
劉徹極為惱怒,什麼時候有人敢如此肆意揉捏自己的臉,抱著自己!
但他也無奈,他能感受到女子的懷抱的確很溫暖。
大明。
萬曆皇帝朱翊鈞敲打桌案,看著天空光幕,手忽然滯空。
母親?
如今他已年邁,許久不曾見到這般場景,甚至忘記母親懷抱是何等感受。
晚年帝王嗎?
他熟知歷史,自然知曉,這兩人幾乎不曾感受母愛。
遑論帝王孤獨,及至晚年。
朱翊鈞只覺莫名溫暖,良久方才嘆息一聲。
“可惜,兩位帝王雄才大略,如何能被區區母愛束縛。”
大清。
雍正如今愈見蒼老,剛剛下了囚禁嶽鍾琪的詔書。
如今靠在椅上,疲憊不堪。
當魏見星揉捏著漢武帝劉徹臉頰,將之抱在懷中時,雍正眯起眼睛,神情複雜。
若是自己母親也能高看自己一眼,或許他亦不會如此不甘。
可惜,她從未認可自己。
彼時雍正只是心裡劃過念頭,旋即迅速回過神,審視這一幕。
能於亂世開疆拓土,一統六國,無論是漢武帝劉徹,亦或是秦始皇嬴政,想必也都不會在意。
“魏見星,此人的確是奇女子。”
“但無權勢供給,區區平民,安敢妄言教導改變兩位千古雄主?”
“朕倒是好奇,她要教給這兩個帝王什麼!”
彼時各朝代看到天空光幕新的一幕。
魏見星抱著小劉徹躲進巷子,取下蒙面的手帕,這才拿著從身上翻遍湊出來的零錢,去了包子鋪。
“老闆,兩個包子。”
十文銅元嶄新,但魏見星肉眼可見的窘迫,因為物價一直在漲,這些錢不夠。
隨後她厚著臉皮,依靠教導包子鋪的孩子認了幾個字,好歹換來了一碗米粥和兩個包子。
魏見星笑嘻嘻端著粥和包子,遞給劉徹。
“吃吧,小寶寶,要快快長大。
劉徹分明聽見對面託著下巴的短髮怪異女子的肚子在響。
這難道就是所謂母親?
她也餓的厲害。
倒也不錯女子。
劉徹開始忍不住本能飢餓,狼吞虎嚥。
魏見星一邊笑,一邊給他擦嘴,小聲說著:“慢點吃,別噎著。”
聲音溫柔的很。
她就一邊瞧著孩子吃飯,一邊絮絮叨叨。
“以後我們國家很好的時候,就沒人丟孩子了,那時候未來肯定很美。”
劉徹聽不懂,也不在乎,只覺得理所應當。
倒是一邊的包子鋪老闆嘆息著瞥了一眼:“這種孩子,還是別要了。”
“都是窮苦人家丟的,養不活,這種崽長沙哪條街都多的是。”
魏見星只是笑著,喝著最後劉徹吃不完的米粥,一邊教導包子鋪老闆的兒子認字。
直到魏見星,抱起孩子,眼眸亮晶晶的很:
“可我又救了一個孩子。”
“以後又多了一個人去看未來。”
“對吧,小寶寶。”魏見星歪著腦袋,看著小崽崽。
襁褓當中的劉徹眼神恍惚,他也羞愧難當,自己這般年齡,還被當孩子一樣寵愛,但他也感覺莫名安心。
好像一輩子都不曾這麼安心過,從他成為大漢朝天子開始,就捲入了無窮無盡的鬥爭廝殺中。
劉徹第一次睡得很香,歪著腦袋,不再是疲憊和戾氣瀰漫。
他真正開始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