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清晨
李家客廳裡瀰漫著玉米粥的香氣。
一家人圍坐在略顯斑駁的飯桌前,吃著簡單的早飯。
李向北抬頭看了一眼張翠花,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娘,我工作安排妥當了,您啥時候去幫我提親啊?”
“什麼?老四,你要結婚了 ?”李向北母親張翠花還沒開口,大嫂劉蘭香就驚呼出聲。
她剛找了個臨時工的工作,只要兩百塊錢。他們夫妻倆商量好了,這錢讓家裡出呢。
可要是老四結婚,家裡哪還有餘錢幫她買工作?
李向北皺了皺眉,語氣有些不悅:“怎麼,我不能結婚?大哥、二哥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說完,他又看向張翠花,“娘,您可是早就答應過我,等工作落實了,就去幫我提親的。”
張翠花想到兒子心儀的姑娘,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行,娘等會兒就去找媒婆,你也拾掇拾掇,明天咱們一起去。”
起初,得知小兒子看中的姑娘是農村的,張翠花心裡是老大不樂意。可自家這小兒子打小就是個倔脾氣,要是認準了那姑娘,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後來她才曉得,小兒子早在四年前就看上人家姑娘了。張翠花撇了撇嘴,怪不得這小子初三畢業後,死活非要去復讀,還成天唸叨著要考縣裡最好的高中。
她當時沒空管兒子,也不能讓他一天到晚遊手好閒的,就尋思著讓他在學校再混一年,哪曾想這孩子還真考上了高中。
那三年,她一直以為小兒子有出息了呢,現在才知道都是為了追那姑娘。
昨天,張翠花特意去找了兒子的老師打聽情況。王老師對那姑娘讚不絕口,說她從小就是讀書的料,要不是如今沒了高考,那孩子指定能考上大學。
雖說出身農村,可那姑娘機靈聰慧。王老師還透露,鋼鐵廠上週招聘資料室管理員,那姑娘考上了,戶口都已經遷到鋼鐵廠了。
聽到這些,張翠花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昨天一回家,就和李建國將給那姑娘的聘禮都準備好了。
李向北見老孃如此開心,便猜到老孃這是知道悅悅以後要在鋼鐵廠上班的事了。
笑嘻嘻地湊上前:“娘,兒子的眼光,不錯吧?”
張翠花嗔怪地白了小兒子一眼:“人家姑娘這麼優秀,要是不同意,有你哭的。”
李向北一臉自信,他可是守護了悅悅整整四年。
劉蘭香不甘心的追問道:“四弟,那姑娘是哪兒的?”
李家幼女李向心在一旁笑著搶答:“我知道,四哥看中的那個姑娘,是我的學姐,家在河口大隊。”
“村裡的?” 劉蘭香一聽,臉上閃過一絲嫌棄,偷偷用腳踢了踢身旁的丈夫。
李向東輕咳一聲,看向爹孃,語重心長地勸道:“爹,娘,老四這高中畢業,又在縣供銷社上班,怎麼著也得找個城裡姑娘吧。這婚事不急,慢慢挑就是了。”
李向北瞪了李向東一眼,“我就中意她了,而且爹孃也都同意了,大哥您就別瞎操心了。”
“啥叫瞎操心?你找個農村的,以後每個月的糧食定量咋弄?再說了,孩子戶口跟著娘走,難不成你媳婦、孩子都要靠咱們這一大家子幫著養?”李向東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李向北冷哼一聲道:“大哥你把心放肚子裡吧。”
李向東還想再理論幾句,卻被父親李建國直接打斷:“老大,這婚事我跟你娘都同意了。而且啊,人家姑娘的戶口已經遷到鋼鐵廠了。”
張翠花用胳膊肘捅了捅李建國,使了個眼色。這事兒畢竟還沒個準信兒,老大家的那張嘴沒個把門的,萬一只是小兒子剃頭挑子一頭熱,到時候傳出去,壞了人家姑娘名聲可咋整。
李建國立馬會意,乾笑兩聲,悶頭扒拉了兩口粥。
他倆這一番小動作,除了李向北心裡門兒清,其他人都誤解了。
李向東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娘,您把自己的工作給那姑娘了?”
劉蘭香也跟著咋呼起來:“娘,您這也太偏心了吧!那鄉下的還沒嫁進來呢,您就眼巴巴把工作讓出去了。”
李向南兩口子也在一旁,一臉不忿地看著李建國夫妻。
張翠花把筷子拍在桌上,“跟誰嚷嚷啊?老孃這工作,你們誰也別打歪主意。也不用成天惦記著我們的東西。等哪天,我們死了,你們再惦記去吧。”
說罷,她直接起身,就要往外走。
“娘!”李向東立馬叫住張翠花,“蘭香找到了個臨時工的工作,要兩百塊錢,我們還差點,就想找爹、娘支援點。”
張翠花生氣的轉過身道:“你們還有臉提工作的事?當時結婚的時候,我們費盡心思幫劉蘭香找了個正式工,結果呢?她轉頭就把工作給她孃家弟妹。現在還想讓我們掏錢給她買臨時工。你們夫妻倆,想屁吃呢。”
罵完,張翠花眉頭一皺,質問道,“你們結婚也有七年了,自從結婚那天起,你們一家每個月交十塊錢伙食費,其餘的工資都是自個兒收著的,這七年下來,你們兩百塊錢都沒有?”
說完,張翠花也不再搭理兩人,急匆匆的出門了。
李向東夫妻倆對視一眼,劉蘭香很是不甘,衝李向東使了個眼色。
李向東看著矇頭喝粥的李建國道:“爹,這機會可太難得了,小弟才二十歲,晚兩年結婚也不礙事,可這工作崗位打著燈籠都難找啊,雖說眼下只是個臨時工,但是往後有轉正的機會呢。這錢,爹就先借給兒子吧。”
李建國將碗裡最後一口粥喝完,放下碗,擦了擦嘴:“我可沒錢借你,你爹我兜裡,就沒有超過一塊錢的時候。”
說完,李建國起身就要走。
李向東哪肯罷休,起身連忙喊道:“爹……”
“啪!”
李向北將李向東剛坐得椅子踢倒在地。
“我這兩年,收斂了性子,讓你們忘了我的脾氣了?李向東,你給我聽好了,你要是敢壞我的好事,我定不饒你。”
說完,他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大哥莫不是忘了,你十五歲那年,天天晚上尿床的事了?”
李向東嚥了口唾沫,嚇得退後一步。
李建國皺著眉頭呵斥:“老四,怎麼說話的,這是你大哥,不是你仇人。”
李向北冷哼一聲,諷刺地笑道:“爹,你確定李向東將我當成弟弟了嗎?”
李建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頓了頓,緩聲道:“你娘已經去找媒婆了,你也拾掇拾掇,明兒帶你去提親。”
李向東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泛白,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後搞鬼。李向北,我可是你大哥!”
“大哥?”李向北指著額頭上那道醒目的疤,眼神冰冷:“你把我推向桌角的時候,可曾記得你是我大哥?”
李向東身體微微顫抖,聲音發顫:“你……你胡說!”
李向北看了看手腕的表,時候不早了,便朝著門外走去。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