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喜身後跟著十幾個內侍,每人手裡都端著東西。
熱水、錦帕、銅盂、燻過香的衣袍……
一行人悄無聲息立在外面,只等裡頭人的吩咐。
“德喜。”
裡頭傳來響,德喜趕緊應聲,推門而入。
昨夜,太子是在書房歇息的。
與往日不同,太子忙到下半夜,就把他遣出去了,獨自在屋裡待著。
“備熱水,我要沐浴。”
德喜一怔,嘴巴比腦子快,轉頭就吩咐下去。
然後才開始納悶,往日太子都是練過武以後才淨身換衣服,怎麼今日……
還沒想完,德喜就聞到一股腥味。
他瞬間就明白了。
祁赫蒼嚴於侓己,對底下人的要求也很高,特別是近身伺候的宮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多看一眼,多問一句。
只有德喜,自小陪在祁赫蒼身邊,才敢摸著他的性子,多幾句嘴。
伺候祁赫蒼沐浴的時候,德喜試探著說道:“殿下在外幾個月,身邊都沒個貼心的人伺候,好不容易回來了,何必委屈自己呢。”
德喜實在不懂,就算太子不喜歡別的女子,側妃不是還在嘛,至於他躲在書房自己動手?
祁赫蒼輕飄飄看他一眼。
德喜連想都不敢亂想了,趕緊低下頭忙手上的事情。
等祁赫蒼的臉色緩和過來,德喜才開口,“殿下,側妃娘娘派人過來請了,說側妃今早親自下廚,做了您喜歡吃的。”
祁赫蒼抹開臉上的水珠,面無表情嗯了一聲,“那就起來吧,別讓她等久了。”
德喜鬆了一口氣,只有提起側妃,太子才不那麼可怕。
九重殿的宮人去合歡苑回了話,說太子沐浴之後就過來。
喜雨笑著走到陸宛寧身邊,道:“奴婢就說吧,娘娘當真是想多了,殿下昨晚一直在書房,直到今早才出門,若非公務堆積,殿下哪捨得娘娘獨守空房,這不是一早就趕來陪您了嗎?”
散雪也在一旁伺候,附和道:“是啊,外面傳言不可信,這麼多年,除了娘娘,管她什麼美人才女,都入不了殿下的眼。聽說那個許小姐六歲的時候中了魔障,一直痴傻,就算許家尋遍名醫,也沒有完全治好。”
喜雨:“幸好是她來做太子妃,只要娘娘早日誕下長子,往後殿下登基,娘娘必能入主中宮。”
陸宛寧被她們哄得心情愉悅,笑著擺擺手,“你們兩個丫頭,最會哄我,不就是怕我瘦了又被太子責罰麼。”
“放心,太子罰你們的月銀我雙倍補回來,你們就別再我跟前繼續煩我了。”
喜雨和散雪相視一笑。
陸宛寧坐到妝奩前補了妝,便站到門口等著太子。
祁赫蒼在陸宛寧屋裡用過早膳,陪她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要走。
“殿下要出去嗎?昨晚熬了一夜,不如在我這裡歇一會兒吧。”
陸宛寧是真心心疼他,雖然祁赫蒼臉上已不見疲態,但想到他一宿沒睡,陸宛寧還是忍不住勸說。
祁赫蒼按住她的肩頭,不讓她起身相送。
“母后病了,昨日才好些,這幾日我都得入宮看看。”
陸宛寧垂下頭,小聲說道:“都怪我沒用,總是惹母后不高興,否則也能替殿下在母后面前盡孝,為殿下分憂。”
祁赫蒼彎下腰,溫言道:“這哪是你的錯,母后和太后一向不和,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也受了不少委屈。宛兒,我今日沒有別的事,我去看過母后,就早些回來陪你。”
“好啊。”陸宛寧抿嘴笑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太子好好說話,單獨相處了。
雖然有婢女相勸,但太子妃這三個字始終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她心頭。
這一次,除了太子妃,宮裡還冊了一位側妃和一位庶妃。
她從來沒把新來的妃嬪放在心上。
可太子妃卻不一樣,那是太子真正的妻子,是唯一能名正言順站在他身側受萬民跪拜的正室。
無論太子對她有多看重,明面上,她也只是妾室罷了。
太子出門的時候,許灼華已經到了坤寧宮門口。
出來迎接的是皇后身邊的一等宮女知秋。
“見過知秋姑姑。”許灼華微微屈膝,算是行禮。
知秋哪敢真受未來太子妃的禮,側身避過,趕緊扶起她。
“皇后娘娘差奴婢前來迎候,還請許小姐隨奴婢進去吧。”
看許灼華帶著面紗,知秋問道:“聽聞許小姐入京路上染了風寒,如今可好些了?娘娘一直記掛著姑娘,原想等您多歇些日子再入宮的。”
“前兩日就已經好了,只是擔心還有病氣,怕過給娘娘,才戴了面紗,若是於禮不合,取下也無妨。”
知秋攔住她,趕緊回道:“許小姐還是戴著吧,您不知道,娘娘這幾日也病了,就昨日才好些的,她也正擔心把病氣過給您呢。”
見知秋這般體貼,許灼華猜想,皇后娘娘必定也是個好相處的人。
知秋帶著許灼華去了暖閣,皇后正側靠在軟墊上喝茶。
見許灼華進來,忙出聲招呼,“許家丫頭,坐對面去,我還在咳嗽,別又讓你染病了。”
許灼華垂眼看著地面,規規矩矩在皇后跟前行過禮,才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去。
自許灼華進門,皇后就一直打量著她。
這個太子妃,是她親自選的。
她絕不會讓陸家女子成為後宮之主,那種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她的兒子。
所以千挑萬選,選了讓皇帝和太后都能同意的許灼華。
許灼華雖然在安陽長大,但從小就有教養嬤嬤跟著,對皇室禮儀和規矩早就吃透了。
皇后這般嚴謹的人,也絲毫挑不出錯來。
皇后看她的表現,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雖然她私下問過大長公主許灼華的情況,可外面傳得有模有樣,說她一點不擔心,那是假的。
只有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媳婦是個正常人,她才放心。
知秋見皇后對許灼華滿意,便順帶著將她帶面紗的事情說了。
皇后連連點頭,“果然是心細孝順的孩子,還能想著這件事。你且戴著吧,你才好了,別再在我這裡染上病回去,姑母只怕又要心疼了。”
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皇后也跟著叫一聲姑母。
許灼華附和道:“祖母雖然在宮外,但知道娘娘生病,心裡也記掛著的,她讓我做了一些靜心安神的香囊帶進來。”
說罷,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只是,我的手粗笨,就怕娘娘嫌棄。”
皇后拊掌笑道:“哪裡會嫌棄,我只有太子一個孩子,時常苦惱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女兒,你有這份心思,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快把東西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