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都勸過你了,不讓你去,不讓你去!你就是不聽!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非得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才甘心呢?”
江夫人緊緊抱著蘇半夕,放聲大哭,從她進門那一刻起,完全沒有留意躺在床上的江憶秋。
江憶秋身畔的手指輕輕顫動,若非她早已在五年前便見識過母親的殘忍面孔,這會只怕是早已被母親抱著蘇半夕的一幕刺激到發狂。
離開一載,她的院子早已成為了蘇半夕的居所,而眼下這間院子,竟還是蘇半夕挑揀之後,不屑一顧的棄選……
江憶秋心口酸脹不已,如今不僅家中無她立足之地,她的母親目光自始至終都未曾落在她的身上,更別提看到她滿身的傷痕。
母親只一味憐惜著寄養在江家的蘇半夕。
“母親……您小點聲,莫驚擾了小妹。”
江逸眉頭緊鎖,輕聲提醒。
江夫人頓了一下,眼底劃過一抹慌亂,隨後不知道想了什麼,慌亂逐漸被厭惡代替,很快又被強行壓了下去。
江夫人慢悠悠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似是後知後覺的道:“對,不可再哭了,夕兒還需好生靜養……”
“母親!我說的是江憶秋!”
江逸眼底失望如潮水般洶湧,何來解不開的深仇大恨,能讓親情付諸東流?
叫母親對親生骨肉視若無睹?
小妹只是愛上了不該愛之人,為何在眾人口中,竟被描繪得如此不堪?
江逸不忍的視線落在了江憶秋的身上,他不敢想象當時小妹一人面臨千夫所指時該多麼的難受。
提及江憶秋的名字,江夫人的神色微微一滯,隨即心虛地朝床上瞥去。
江憶秋睫毛輕顫著睜開了眼,兩人目光相遇,卻又迅速錯開。
一絲愧疚悄然爬上江夫人的心頭,她唇瓣微顫,彷彿有千言萬語欲語還休。
想到江憶秋所做的荒唐事,江夫人卻只是無聲的嘆息。
終究未能將心底的溫情溢於唇齒之間。
“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便安心落定,勿再讓那些虛無縹緲的念想纏繞心間。
身為侯府千金,你的一言一行皆承載著侯府的榮耀與風骨,倘若再行此類輕率之舉!那便永久留在藥王谷,我侯府自當沒你這嫡出的姑娘!”
江夫人輕移蓮步,象徵性的靠近了江憶秋床邊,言辭間責備與恩威並施。
然而,當她目光觸及江憶秋的身上時不禁呆立當場,滿心驚愕。
“你!你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江夫人眼底滿是不敢置信,江憶秋被送去藥王谷不是做小藥童的嗎?
藥童之職本該與草木為友,與世無爭又怎會……
“這些舉措,莫非不是侯府的意思?
自我踏入藥王谷第一天起,就被送進了後山禁地,囚禁於幽暗的黑水缸中,日復一日與各式毒物為伍……
每日徘徊於生死間……
母親!我亦是滿心疑惑!
我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要遭此大罪?侯府為何要對我如此殘忍?
難道只是因為我對雲將軍動了少女的心思?
可將此事當眾戳破的難道不是蘇半夕麼?
我究竟何錯之有!”
江憶秋眼簾低垂,淚珠如炙熱的流星,一顆顆沉重的墜落在斑斕錦被之上,前世今生兩輩子的記憶夾雜在一起,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令她窒息於無盡的痛楚之中。
銀針密佈,纏繞於她纖弱的手臂之上,連她抬手的力氣都一併剝奪了。
前世,所遭受的這些磨難,她並未宣之於口。
重活一世,江憶秋想弄明白,她想問問清楚,為什麼?
侯府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僅僅只是因為蘇半夕嗎?可是蘇半夕一個寄養之女憑什麼?
“我置身於那充滿毒物的水缸中,整整浸泡了一年,侯府上下竟無一人關心我的生死……這般的折磨,恐怕連極刑也難以比擬吧?”江憶秋緩緩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淚水滂沱,模糊了她的視線,使她無法清晰地看見眼前的人影。
屋內安靜的有些詭異,幾人神色各異,卻又都默契的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唯獨那大夫仍舊氣定神閒的施針……
“姐姐……對不起,姐姐,你怪我吧……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姨母、姨母他們實在是迫不得已才將你送走的。
你千萬不要責怪他們……更不要恨他們……他們也是為了姐姐……將姐姐送走,他們心中一定也是很痛的……”
蘇半夕彷彿從某種恍惚中突然“甦醒”過來,她費力地掙扎著坐起,踉蹌著衝到江憶秋面前,淚水漣漣的哭訴。
她的手指,彷彿非常巧妙一般“不小心”觸碰到了江憶秋手臂上扎著的銀針,引得江憶秋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疼痛難忍,臉色剎時又白了幾分。
“銀針切勿亂動!”大夫厲聲喝止。
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即便這裡是侯府,他也絕不能容忍任何人輕視或質疑他的醫術!
他精通此道,自然不容有失。
方才,那表小姐藏著掖著的那些細微舉動,他皆盡收眼底!
侯府內部的紛爭,他無心介入!
只要不招惹到他,不毀了他的名聲,便一切安好!
但是,此事關係到藥王谷,他少不得要說上兩句。
“老夫乃藥王谷出身,通常唯有背叛師門之徒,才會被押解回谷,投入後山禁地,成為煉製藥人的犧牲品。
大姑娘初入藥王谷,斷無背叛之理,此事背後的緣由,恐怕是與侯府脫不了干係。
我藥王谷,可不願承受這不白之冤!”
侯府眾人面面相覷,臉色皆是很難看。
大夫這話可謂是一點沒給侯府留面子了,若是尋常人侯府一句話便能要了他的命!
可偏偏此人師出藥王谷!
侯府是斷然動不得他的!這便是藥王谷的底氣了。
大夫這番話也成功的讓蘇半夕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嫌他多管閒事之餘,心中也隱隱懊惱:江逸為何偏偏要請這位大夫來呢!
江憶秋沉默著,心也慢慢的跌入了谷底。
她的紅唇緊抿成了一條線,眼底的恨意翻湧著又被強行壓下。
她只是不死心,想要試探一二,結果雖然在她預料之中,可終究還是不好受……
“小妹,你好好養傷,我會派人去將此事查清楚。”
江逸臉色陰沉無比,無論如何江憶秋都是侯門千金,怎可被人如此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