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我死後,能葬進賀家祖墳嗎?”
姜青菜窩在病床上,形容枯槁,乾裂的嘴唇輕輕翕動著,滾動的喉嚨間發出過分嘶啞的聲音,透出一股子垂死掙扎的渴望。
她胃癌晚期。
就要死了。
她等了賀雲州的答覆兩年了。
賀雲州站在門前,西裝革履,身姿修長,意氣風發。
絲毫沒有要同意的意思。
他抬眸睨了一眼病床上苟延殘喘的女人,本能地嫌棄,生怕被病房裡的病氣侵擾,清冷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波瀾。
還沒開口,原本站在賀雲州身後的女人擠進前來。
姜青菜心裡一梗。
“她怎麼也來了——”
來看望她的女人,是柳如煙。
是賀雲州護了十年的青梅。
她身著紅嫁衣,臉上洋溢著新婚的幸福。
她是——新娘子。
姜青菜臉色僵住。
他和她——是結婚了???
“我和如煙結婚了,如煙才是能葬進賀家祖墳,享受子孫香火供奉的人。”
“至於你,休想!你死後,我會託人找條河,揚了你的骨灰。”
答覆如同晴天霹靂,讓姜青菜萬念俱灰。
回想這一生,她給癱瘓多病的公公養老送終,任勞任怨侍奉嗜酒好賭的婆婆,扶持一事無成的弟妹。
還有……
不求回報地幫扶柳如煙。
今天,她還沒死,她的丈夫就把“我和如煙只是朋友關係”的青梅娶進門。
賀雲州和柳如煙,終究還是在一起了。
不!
賀雲州和柳如煙,一直都在一起。
她以為——忍一時就能風平浪靜。
可忍,只會讓她長結節,得癌。
“你們這是重婚罪,是要坐牢的。”
柳如煙噗嗤噗嗤笑了,笑後猙獰。
“姜青菜,你真是病糊塗了。你先前簽下的那一沓沓病情通知書裡面,就有離婚申請書。你和雲州已經離婚了。”
姜青菜憤恨,狠狠地捶打病床。
她的心口像被扎得千瘡百孔。
鮮血淋漓。
“姜青菜,雲州娶你,非他本願,是你挾恩圖報!和你做半路夫妻,已經恩怨兩清。”
“你這輩子,是鬥不過我柳如煙的。聽說,你只吊著一口氣,就差嚥氣。我心善,才勸說雲州來看你,好——送你上路。”
下一刻,姜青菜氣急攻心,一口氣堵住沒呼上來。
她帶著憤怒交加的淚水 ,告別了這個世界。
——
再次睜眼。
回到1976年春,她和賀雲州結婚的這一天。
姜青菜的五個叔叔為了瓜分姜家財產,慫恿她出嫁,強嫁給賀雲州。
此時,接送新婦進門的喜車才停下,賀家門前的喜炮噼裡啪啦響徹雲霄。
賀家有喜,鄉親好友到來,送禮送份子錢送祝福。
熱熱鬧鬧。
賀雲州一身整潔中山服,胸前佩戴紅色禮花。
他黑沉沉的冷臉,沒有一絲新婚快樂的喜悅。
他心不甘,情不願。
娶姜青菜,是姜青菜挾恩圖報,是被媽媽張桂花逼迫娶的。
喜婆領著姜青菜才進了賀氏祠堂。
賀雲州忍無可忍,一口怒氣沒能嚥下去,他重重敲打供奉祖先牌位的供桌。
“姜青菜,如你所願,我娶你了!你滿意了!!!”
“娶你是我的逼不得已!別以為你給我爸養老送終,替我媽還賭債,照顧我的弟弟妹妹,我就能屈服。你挾恩圖報,逼我為了孝義娶你。”
“我信奉自由戀愛,我是不會愛上你的。今天,我就把話放這裡了,我不僅不愛你,更不會和你同房!”
“你得不到我的人,更不會得到我的心!”
姜青菜愣在原地,原本是有點懵的。
在聽到賀雲州說了和上一輩子在新婚拜堂前說的一模一樣的狠話,她方才確定。
她——竟然重生了。
姜青菜的嘴角抽了抽。
確實!
狗男人說到做到!
前世,她和賀雲州結婚十年,賀雲州的確,碰都沒碰她。
讓她守了十年的活寡。
既然蒼天有眼,讓她重活一次。
她明白,倒貼的深情比草賤!
那——
賀雲州這個狗男人,她不會嫁了。
幹——就完了。
此刻,她激動的心,暴動的手,對準賀雲州剛翻出的白眼……
快!狠!準!
重重一拳掄過去。
“啊——”
賀雲州捂住被打的左眼,發出一聲驚天慘叫。3
“姜青菜,你敢打我!你有病啊!”
聽到狗男人的暴怒聲,她甚是解氣。
狗男人,就該打!
打狗就是爽!
“賀雲州,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賀雲州狠狠地摩擦著嘴裡的後槽牙,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一腔怒火,欲要噴發。
在場的圍看新郎新娘拜堂的賓客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沒等有人出來勸架,柳如煙已經迫不及待地站出來主持公道。
今天的柳如煙,一身粉紅色裝扮,鮮豔璀璨。
比姜青菜這個新娘子穿得還要奪人眼球。
不知道的,還以為柳如煙才是今天的新娘子。
柳如煙方方正正地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放著一盤灰黑色喜餅。
她直直地瞄著賀雲州被打腫的眼睛,心裡揪疼了下。
然後,吞下心口的火氣,轉而在嘴角擠出一個彎度。
開口就是勸和。
“嫂子,你怎能動手打雲州哥呢。雲州哥要是被打壞了眼睛,心疼的還是嫂子你。”
“雲州哥娶了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這拿捏男人啊,得先餵飽他的胃,再攻他的心。拳腳打架只會把雲州哥推得越來越遠……”
柳如煙一頓說教——
姜青菜實在聽不下去了。
靠!
她柳如煙是她誰啊!
嘰嘰喳喳,沒個完!
“柳如煙,關你屁事!”
聞言,柳如煙臉色頓住,但很快,恢復一如既往的委屈款款。
“姜青菜,我賀雲州是兵。你是女人,我讓著你,懶得打你!可你不能對如煙無禮!你必須給如煙道歉!”
如煙和他,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面對賀雲州的無理要求,姜青菜可沒打算道歉。
柳如煙扯出一個委屈吞聲的笑臉。
“嫂子,我沒事的,我不怪你。雲州哥,你也別和嫂子置氣。”
“嫂子,雲州哥是十里八鄉的好兒郎。人俊俏工作好,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先吃塊喜餅,冷靜一下,消消氣。”
說完,柳如煙殷勤地把盤中的喜餅往姜青菜面前遞了遞。
“嫂子,今天是你和雲州哥結婚的日子,吃完喜餅再拜堂過禮,來年啊,生個胖小子。”
姜青菜望了一眼盤裡的灰不溜秋的喜餅,又想起前世柳如煙藉著發黴的喜餅給她下毒,讓她出醜。
上一世,姜青菜吃了柳如煙做的喜餅,嘔吐腹瀉不止,新婚當天,在鄉朋好友面前,她丟盡臉面。
此後,她被扣上了“喪門星”的頭銜。
她知道,柳如煙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絲毫沒安好心。
喜餅,她不會吃!
姜青菜故意嘔吐幾聲。
“不好意思哈,我今天胃口不好,聞著噁心。”
頓了頓後,她痛苦地割愛。
“如煙妹子,喜餅是你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做的,有功勞有苦勞,你先吃才合理。還有,你救過賀雲州,是賀家的恩人,你更得先吃。不然大家會說,賀家把你當奴役,怠慢了你。這傳出去,賀家名聲可不好。”
柳如煙木訥在地,眸底都是恐懼。
“這這這……不好吧……”
“如煙妹子,有什麼不好的,你先吃,合情合理。我們是中華的好兒女,節約是百年傳承的優秀傳統美德。浪費糧食可恥,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