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蕭瑟貼著雕花門板聽得冷汗涔涔。
他伺候皇帝二十載,見過冷宮妃嬪哭嚎,見過諫官撞柱死諫,卻頭回撞見有人敢指著皇帝鼻子罵“狗賊”——關鍵是,陛下竟還笑出了聲!
蕭瑟偷瞄一眼廊下跪著的太醫侍衛,心中暗歎:這蘇姑娘莫不是給萬歲爺下了蠱?
“你才愛妃!你全家都愛妃!”蘇婉清一腳踹向蕭景煜膝蓋,卻被他攥住腳踝拖到身下。
她盯著眼前放大的俊臉,突然幻想自己化身武林高手,一掌劈碎龍案,再使一招“暴雨梨花針”將他紮成刺蝟……
可惜現實是她連塊帕子都撕不破,只能咬牙切齒道:“等我練成九陰白骨爪,第一個掏你心肝下酒!”
蕭景煜悶笑出聲,胸膛震動震得她耳膜發癢:“朕的心肝早被你啃了。”
他指尖劃過她頸間紅痕,眸光幽暗,“不過愛妃若想習武,明日便讓沉舟教你耍劍——”
“你才耍賤!”蘇婉清猛然翻身將他壓在榻上,指尖戳著他胸口冷笑。
“本姑娘要練就練《葵花寶典》,先閹後殺,為民除害!”
纏鬥間,蕭景煜忽然攬住她腰肢翻身下榻。蘇婉清還未驚呼出聲,整個人已“撲通”跌進浴桶。
溫水漫過鎖骨,花瓣黏在髮間,她撲騰著嗆水大罵:“蕭景煜你謀殺……唔!”
帝王玄衣半敞倚在桶邊,隨手舀起一瓢溫水澆在她頭頂:“沉香閣的浴桶確實委屈了蘇姑娘。”
他望著她溼漉漉的怒容,忽然輕笑,“不如朕在宮裡修座溫泉殿?比云溪山莊的池子大三倍,專供愛妃日日泡著罵人。”
“誰要跟你共浴!”
蘇婉清抓起皂角砸他,卻被他擒住手腕按在桶壁。
蒸騰水汽中,蕭景煜眼底泛起她看不懂的暗潮:“朕的溫泉,只養你這隻炸毛的貓。”
蘇婉清還要再罵,卻被他用帕子捂住嘴:“省點力氣,待會兒有你罵的。”
溫熱掌心貼上她後腰,驚得她渾身僵直——這廝竟在替她揉開扭傷的筋骨!
蘇婉清在舒適的手法中昏昏欲睡,蕭景煜輕撫著她眼下的青黑。
朦朧間聽見蕭景煜對門外吩咐:“傳顧嬤嬤、月姣、雪旖進宮。再讓陸太醫候著,診脈方子需抄送太醫院三份,再讓顧嬤嬤挑幾個伶俐的宮人。”
他指尖拂過她睡顏,聲音低得幾不可聞,“若她少根頭髮,朕拆了暗衛司餵狗。”
“屬下明白。”蕭瑟瞥了眼榻上蜷成蝦米的少女,忍不住嘀咕,“蘇姑娘這般鬧騰,陛下何苦……”
“蕭瑟。”蕭景煜摩挲著拇指咬痕,唇角微勾,“你可聽過熬鷹?”
蕭瑟躬身應諾,偷瞄一眼桶中酣睡的姑娘,暗道稀奇。
這位主兒罵皇帝、踹龍體、睡御桶,竟還能讓萬歲爺親自調派人手護著——究竟是運氣逆天,還是扮豬吃虎?
“顧嬤嬤到——”
滿頭銀絲的老婦人端著藥膳跨進門,瞥見蘇婉清頸間紅痕,手中瓷盅”咣噹”砸在地上:”造孽喲!皇上這是把姑娘當犯人審呢?”
蕭景煜揉著太陽穴:”嬤嬤……”
“老身這就回稟太皇太后!”顧嬤嬤扯過錦被將蘇婉清裹成蠶蛹,”當年您母后入宮好歹有鳳輦接,這算怎麼回事?”
“好了嬤嬤下次朕不會這樣,替我照顧好她,我先去批閱奏摺。”
一個時辰後,蘇婉清是被一陣藥香嗆醒的。
睜眼時,織金帳幔換成素青紗簾,身下錦褥繡著五蝠捧壽紋——分明還在皇宮!她“騰”地坐起身,卻撞上一雙精明的老眼。
“姑娘莫慌,老奴是顧嬤嬤。”
銀髮婦人捧著藥盞,眼尾皺紋堆出慈祥笑意。
“皇上特意吩咐,這冰清茶要趁熱喝。”她將茶盞遞近三分,露出盞底沉浮的雪蓮瓣,“此茶取天山冰泉烹製,最潤喉養身。”
蘇婉清盯著茶湯冷笑:“下毒還是下蠱?”
顧嬤嬤一怔,忽然拍腿大笑:“難怪皇上稀罕您!這脾氣跟孝仁太后年輕時一模一樣!”
她湊近低語,“太后當年為拒先帝臨幸,曾舉著先皇后的牌位守靈三日——”
“嬤嬤!”蕭瑟在門外急聲打斷,“陸太醫候了半個時辰了!”
蘇婉清趁機跳下榻,卻腿軟栽進顧嬤嬤懷中。老嬤嬤扶她坐穩,嘆道:“皇上這些年孤寂得很,姑娘既入了他的眼,不如……”
“不如我教他寫《男德經》?”
蘇婉清翻個白眼,腦中飛速盤算:硬闖宮門是找死,裝瘋賣傻已被識破。
如今只剩一條路——比蕭景煜更瘋!她瞥向鏡中狼狽的自己,忽然勾唇冷笑:“嬤嬤,勞駕傳句話。就說本姑娘要翡翠十斛、金絲千丈,再召全金陵最好的繡娘裁衣。”
門外,陸太醫捧著藥箱暗自叫苦。
他原以為蘇婉清是攀龍附鳳的庸脂俗粉,如今瞧這架勢,怕是要在太醫院頭頂懸把刀——治不好,皇帝要他腦袋;
治好了,蘇姑娘怕是能掀翻太醫院房頂!
紫宸宮雅嵐苑內,昭華公主的赤金牡丹步搖在日頭下晃出炫目光暈。
林若寒落後半步走著,恰到好處地驚歎:“這步搖的累絲工藝,怕是墨珏公子親制吧?”
“算你有眼光。”昭華指尖拂過顫巍巍的金絲花瓣,“整個大周朝,唯有墨珏哥哥能做出這般靈動的首飾。”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諂媚附和。
戶部尚書之女用團扇掩住嫉妒的神色:“公主天姿國色,便是尋常珠釵也能戴出鳳儀……”
林若寒撫過髮間鑲流蘇碧蝶簪,心底冷笑。
前世沈硯之送她這簪子時,說是請墨珏公子特製,後來才知是花魁戴過的舊物。
“臣女曾見玲瓏坊的碧蝶簪,精妙堪比鬼工。”林若寒撫過自己髮間簪子,眼底閃過冷光。
四周貴女們紛紛附和:“整個大周誰不知公主最得聖寵!”
“這牡丹紋樣怕是墨珏公子親繪的?”
“要說墨珏公子,當真謫仙般的人物。”
她狀似無意地提起,“聽說他為太皇太后設計的九鳳銜珠冠,連南詔使臣都看痴了呢。”
昭華果然眉開眼笑,正要開口丹鳳眼卻瞟向月洞門。林若寒順著她視線望去,唇角勾起——來了。
“墨珏公子到——”
喧譁聲乍起,林若寒抬眸望去。
月門處一襲月白錦袍踏入苑內,腰間佩的羊脂玉壓裙墜竟與昭華步搖同款牡丹紋。
貴女們霎時屏息,有大膽的已紅了臉——這位名滿金陵的玉匠,容貌比他的首飾還奪目。
昭華忽然拽住她手腕:“陪本宮去討支新簪子!”
“參見公主。”墨珏躬身行禮。
“公子免禮。”
“殿下這步搖……”墨珏公子駐足,目光掃過昭華髮間,“斜插三分更顯靈動。”
昭華耳尖泛紅,嘴上卻驕橫:“要你多嘴!”手上卻誠實地調整步搖位置。
林若寒冷眼瞧著,想起前世沈硯之送她的鑲寶碧蝶簪——那日她感動落淚,後來才知這簪原是花魁挑剩的。
“林姑娘這簪子倒是別緻。”
墨珏公子忽然轉頭,目光落在她髮間簪子上。林若寒心頭一跳——這是她今早特意戴的。
“路邊攤的玩意,讓公子見笑。”她故作淡然,指尖卻掐進掌心。
前世庶妹舉著同款簪子嘲諷的畫面閃過腦海,那聲“姐姐撿我不要的貨色”如毒蛇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