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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這孩子,上山打個獵,有啥難的?”

“奶奶,不是我不去,林場有熊瞎子,今年已經咬死三個人了。”

“你也不看看,咱老陸家多久沒吃肉了?你是不是想餓死我老婆子?”

嘶!

屋內,陸明洲忍受腦袋的刺痛,在激烈的爭吵聲中,緩緩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煙火燻黑的房梁,儘管光線昏暗,還是能看上面掛著玉米棒子和幹辣椒。

這不是六十多年前,我住過的土坯房嗎?

他摸著身下硬梆梆的炕沿,觸手冰涼,還是熟悉的感覺,淚水不由得模糊了雙眼。

堂屋外,爭吵聲還在繼續。

一道令他心顫的聲音傳來:“奶奶,不是我不去,人家張黑子有獵狗,我空手去,很危險的。”

“嘖嘖嘖,爛命一條,飯都吃不上,還怕什麼危險?你們一家人光想著白吃白喝,咱們老陸家可不養閒人。”

“那你為什麼不叫明峰去?”

陸明洲掙扎著爬起身,摸索打開木門。

堂屋裡的情景,出現在他眼前。

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太太,跳著腳大罵,激動地手舞足蹈。

“明峰是咱家裡的讀書人,打獵這麼危險的事,怎麼能讓他幹?你作為老大,就不能為家裡作點貢獻?”

高瘦的年輕人,眉頭緊鎖,被憋得滿臉通紅,緊緊攥緊拳頭,卻又無可奈何地緩緩鬆開。

“吱呀!”

木門的門軸滾動的聲音,驚動了兩人,目光齊刷刷地停留在陸明洲身上。

“咳、咳。”

一陣虛弱感傳來,陸明洲咳嗽兩聲,身體一軟,連忙扶住門框。

他的目光,卻緊緊地盯住年輕人。

“哥!”

他喃喃地呼喚,眼淚“簌簌”地掉在門檻上,將細細的灰塵,慢慢暈開。

陸明遠匆忙走過來,輕輕扶住他的胳膊,關切地問:“弟弟,你怎麼起來了?外面涼,趕緊回被窩休息。”

陸明洲伸出手,顫抖地摸向哥哥的臉。

他眼窩深陷,臉上還沾著給弟弟熬藥的草木灰,想著幾十年來的生離死別,陸明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將他緊緊抱住。

如果這是一個夢境,他寧願永遠不再醒來。

他摸了摸大哥的身子,暖暖的,完好無損,真的是太好了。

陸明遠還以為弟弟受了什麼委屈,微微皺眉:“怎麼了,有誰欺負你了嗎?告訴哥,我幫你揍他!”

陸明洲搖搖頭,淚水直往哥哥脖子裡灌:“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陸明遠憨厚地笑了笑,把他推開:“弟弟,想蹭眼淚,也不要蹭我身上,你哥我只有一身衣服。再說,醫生說你只是感染了風寒,多休息,注意保暖,幾天就好了。”

陸明洲也不解釋,轉頭看向奶奶周應蘭,聲音不大,卻是語氣鏗鏘:“來,咱們今天掰扯掰扯,誰白吃白喝了?”

周應蘭像被踩到尾巴的貓,衝著他齜牙怒道:“就是說你們一家,活沒見到多幹,一個大的帶三個拖油瓶。現在外面到處餓死人,沒餓死你們一家,算是我老婆子的心善。”

“真的嗎?”

陸明洲像看怪物一樣,對著她上下打量,那犀利的眼神,看得周應蘭一陣心虛。

她在心裡犯嘀咕,這孩子的眼神怎麼這麼可怕,就跟發怒青皮子似的。

“那個,你不是為了我爸500元喪葬費,還有那點糧食,死皮賴臉求我們一家搭夥的?”

陸明洲語氣很平靜,卻直戳她的痛處。

周應蘭本就是出了名的潑婦,整個靠山屯,沒人敢跟她登鼻子上臉。

自己這二孫子,今天是哪根筋不對?

是吃熊心豹子膽了嗎?

她臉上先是一白,接著變為鐵青,表情猙獰無比。

她指著陸明洲破口大罵:“你這病殃子,吃我老婆子的,喝我老婆子的,你竟然敢罵我死皮賴臉?你給我滾出去,我陸家沒有你這種不孝子孫。”

陸明洲冷冷地看著她,心頭無名之火熊熊燃燒。

不知道什麼原因,奶奶從來看不上自己一家。

父親在的時候還好,起碼還是分家過日子,不用受太多委屈。

可惜一年前,父親意外去世。

周應蘭帶著二叔、三叔連哄帶搶,把家裡值錢的東西、糧食、錢、票都拿走了,說是現在鬧饑荒,不能把娃餓著。

這才多久?

自己一家四口,誰不是三天餓九頓?

自己要不是被餓得厲害,抵抗力至於這麼差嗎?

一個小風寒要了半條命!

陸明洲挺直腰桿,針尖對麥芒:“滾就滾,我還不稀罕跟你們一起過呢,我要分家!”

此言一齣,石破天驚!!!

“哈哈哈哈哈……”

周應蘭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不禁放聲大笑,直不起腰來。

片刻之後,她捂著肚子,惡狠狠地說:“好,小兔崽子,這可是你說的,誰不分家,誰是王八蛋!”

分家?

她求之不得,心裡打著如意算盤。

老大家兩個半大小子,活幹不了多少,還賊能吃。

要是能分出去,自己家裡也能節省點口糧。

這小子自己提出來,錢、票就不要想了,糧食隨便分一點就好,餓死他們也是活該。

陸明洲更老成持重,此刻滿臉擔憂。

分家可不是鬧著玩的,真的會餓死人。

現在是1968年,餓死人可不是形容詞,而是實實在在的動詞。

東北還好一點,聽說關中一帶,不知道有多少人沒能熬過饑荒。

單說自己住的靠山屯,前兩年也餓死過人。

他不怕死,可他怕弟弟、妹妹熬不過來。

陸明遠連忙拉住弟弟:“別衝動,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

陸明洲劍眉一豎,聲音高了幾分:“咱們把她當一家人,她有把咱們當一家人嗎?”

陸明遠何嘗不想分家?

但凡有一點辦法,誰願意在這個家裡待著?

為了生存,他只能低三下四地哀求:“奶奶,我給您磕一個,這家咱不分了,行不?”

“不行!”

兩道聲音同時喝出!

周應蘭沒想到,陸明洲的態度也如此堅決,不禁微微一愣。

不知死活!

她忍不住嘴角上翹,心裡樂開了花:“哎喲,明遠吶,你看這不是我老婆子心狠,是你家老二硬要分家,我做奶奶的,也不能拂了他的意思不是?”

“奶奶,是我弟弟不懂事,我替他給您賠禮道歉。”

陸明遠把心一橫,決定豁出去:“只要不分家,我願意去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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