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子確實太過分了,當初又沒人逼著她孫子去救人,現在受傷了,就一味讓顧家負責。”
“對呀,再說當初被救的又不是眼前這個丫頭,要脅迫,也該去京都找望舒啊。”
“可顧家的丫頭確實是被花家小子救了,花婆子讓顧家報恩,也在理。”
“報恩的方式多了去了,聽說顧家給了她家不少錢呢。”
“顧家有錢?別開玩笑了,要是有錢,顧老爺子能讓自己小兒子截肢?”
看熱鬧的村民們議論紛紛,眾說紛紜。
一些心軟的嬸子婆子,圍到顧嘉月身邊,好言相勸:“丫頭,天大的事都別想不開,你把繩子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
“就是嘛,其實花家小子長得還不錯,也挺能幹的,你嫁過來,保準不會吃虧。”
“你都十六了,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花家小子在咱們村,那可是數一數二的好小夥。”
看著這些一左一右扯著她袖子,苦口婆心勸她嫁給花家小子的人,顧嘉月尷尬得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甩開眾人。
她輕咳一聲,臉色一冷,說道:“我再說一遍,我顧家絕非忘恩負義之輩,花家大哥當日見義勇為救了我姐姐,我們顧家上下感激不盡。等會兒大夫來了,治療費、營養費,以及後續的所有費用,我顧家一概承擔。但若是花婆婆繼續逼迫我嫁給我不愛的人,我就吊死在她花家門口!”
那些嬸子見顧嘉月如此固執,油鹽不進,紛紛嘆氣:“真是造孽啊!明明是一段天賜良緣。”
“你這姑娘怎麼就這麼倔呢?難道你還想著以後能回京都貴人家中去?”
“哪個女人不嫁人?嫁誰不是過日子?再說了,花家小子真的不差,那模樣,就算放到府城,也是少見的。”
“你們讓開!”顧家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也趕到了。
李菊花一把推開那些圍著顧嘉月的嬸子,說道:“我家嘉月嫁不嫁人,關你們什麼事?自家的事兒都管不好,還來操心別人家的。真是吃飽了撐的!”
自從當家的出事斷了一條腿後,李菊花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大聲說過話了。
在整個顧家,三房孩子最多,勞動力卻最少。
本就因多吃了家裡幾口飯而心中不安的李菊花,在當家的腿斷後,更是底氣全無。
她總覺得大嫂二嫂嫌棄他們三房,所以平日裡,她總是幹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飯。她告訴自己,忍一忍,總會過去的。
可如今,她實在忍不下去了。
望舒會掉落山崖,是為了給當家的採藥。雖然將腿鋸了以後保住了命,但只要天氣變化,當家的短腿處就會十分疼痛難忍。
為了緩解當家的痛苦,望舒才會上山採藥。
她是個懂事的好女兒,掉落山崖並非她的本意,而是命運弄人。
花家小子也是個好人,他出手相救,李菊花打心底裡感激。可他不該以救命之恩,脅迫望舒嫁給他。
當京都侯府的人來接望舒時,李菊花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看得出,望舒不喜歡花家小子,所以能遠離此地,對望舒來說也是好事。
她原以為望舒走了,這事也就到此為止了,往後她就算給花家當牛做馬,也要償還這份救命之恩。
可誰能想到,花婆子竟不依不饒,還打起了讓嘉月代替望舒嫁給她孫子的主意。
嘉月是誰?那可是被侯府精心教養長大的姑娘,怎麼可能看上除了一間破茅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
侯府養得好好的姑娘,可不能剛回家,就被逼得尋死覓活。
想到這兒,李菊花眼眶泛紅,拔高了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尖銳:“要是還有人用恩情逼迫我姑娘嫁人,我也吊死在她門前!”
李菊花的表情太過決絕,那些還想再勸的嬸子,只能閉上嘴巴,尷尬地退回到人群中。
看著毫不猶豫擋在自己身前的女人,顧嘉月罕見地愣住了。
這個女人很矮,頂多一米五左右,顧嘉月站在她身後,還露出大半個腦袋。
她的肩膀又窄又小,身形纖瘦,顧嘉月甚至有種錯覺,只要自己稍一用力,就能將她捏碎。
可就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女人,卻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將她護在身後。
顧嘉月心中的防線就像寒冰遇上驕陽,瞬間消融。
好像,前世的三十年裡,除了奶奶之外,從未有人這樣毫無保留地站在自己身前。可到了這古代,先是侯府眾人,如今又是顧家孃親。好像,老天把上輩子缺失的親情,一股腦都還給了她,還是買一送一的那種。
一時間,她竟生出一種自卑感。
她配嗎?配得上這麼多人的愛護嗎?
她有什麼資格,去接受這些人對她的愛呢?
不對,她們愛的不是她,是那個已經死去的顧嘉月啊。
她就是一個小偷,不僅偷了顧嘉月的身體,還偷走了她的家人。
顧嘉月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死衚衕,心臟不受控制地揪在一起,疼痛難忍。
就在她快要昏厥之時,一個男人從茅草房裡走了出來。
男人身材欣長挺拔,皮相骨相雖不算驚豔絕倫,但也頗為耐看。
在見慣了各種美男的顧嘉月眼中,這突然出現的男人,倒也擔得起“型男”二字。
不過可惜,這男人走路時一高一低,像是有一隻腳短了些,一下子破壞了他的整體形象。
周圍的人或多或少都帶著憐憫的目光,看向男子:“青竹,好些了?”
哦?原來這個男人就是花青竹,花婆子的寶貝孫子。
顧嘉月自以為很隱晦地打量著花青竹,可花青竹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與桃花村格格不入的姑娘。
只見她冰肌玉骨,神清骨秀,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眼前這位姑娘的風姿。
可花青竹覺得,她比不上望舒分毫。
“姑娘可是從京都來的?”花青竹只看了顧嘉月一眼,便收回視線,走到距離她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下腳步,朝她拱了拱手,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禮。
顧嘉月眉頭微微一挑,這個花青竹,似乎和她之前設想的不太一樣。
她本以為,有花婆子那樣難纏的奶奶,花青竹必定也是個胡攪蠻纏的人。甚至連他當初出手救助顧望舒,她都惡意揣測,是不是花青竹精心設計好的。
可如今見面,見花青竹進退有度,並未過度糾纏,她不禁心生疑惑。難道這祖孫二人,打算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心中存疑,還需再觀察觀察。
“是。”顧嘉月簡短地應道。
花青竹得到回答,眉眼微微舒展,如墨的眸子中似有點點星光閃爍。“那望……顧小姐,可安全抵達京都?”
顧嘉月心中愈發疑惑,不是已經決定用她替代望舒成親了嗎?現在又追問望舒的情況做什麼?難道是想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呸,渣男!
“很安全,到了侯府後,顧家立馬舉行了盛大的認親儀式。如今,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望舒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了。”
花青竹的雙眸,因顧嘉月的話,漸漸失去了光澤。“那,那她可提起過我?”他帶著一絲期待,又帶著一絲不死心的目光看向顧嘉月,讓顧嘉月有一瞬間的不忍。
“未曾!”顧嘉月硬下心腸,如實說道。
花青竹挺拔的身子,微微搖晃,似搖搖欲墜,“多謝告知。”
他轉身欲走,顧嘉月連忙叫住他:“花公子,望舒已經是侯府的嫡出小姐,她不可能因為救命之恩,就嫁給你。而我也有自己的抱負和追求,不願倉促嫁人。所以,救命之恩,可否換種方式償還?”
花青竹看著這個姑娘,不由得想起顧望舒。三個月前,另一個姑娘也是這般眉心微蹙,聲音卻堅定清晰地對他說:“我有自己的抱負和追求,不願早早嫁人生子。求花家哥哥換個報恩的方式,只要不是成親,當牛做馬我都願意。”
可是啊,花青竹這輩子,只想娶顧望舒為妻。
所以,他明知顧望舒不願,卻任由奶奶去鬧。
他想著,只要望舒願意嫁給他,他可以包容她的思想,她的追求,她的一切離經叛道。等成親之後他們日日相處,望舒定能發現他的好。
可惜,本來望舒都已經同意嫁給他了,卻從京都來了侯府的人,說望舒是侯府的千金小姐。
侯府啊,整個大乾也沒幾家能比得上。他又怎麼配得上呢?
“好,如顧小姐所願。”花青竹神色落寞,卻還是爽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