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傑是個多麼心高氣傲的人,讓他寫欠條,門兒都沒有!
不過這樣的人也有一個最大的毛病。
就是你不讓他幹什麼,他非得幹什麼。
不然沒辦法彰顯他的聰明才智,讓你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看到了沒有?哪年哪月哪日哪時哪地,由誰給了你多少錢,還剩多少沒給,這上面我都寫的清清楚楚,一式兩份兒。
秦莜莜,你過來摁手印兒吧。”
方有傑把印泥扔給了秦莜莜:想誆我?也不瞧瞧我是誰。
我吃過的米比你吃過的鹽都鹹。
跟我玩兒這套?
找錯人了。
秦莜莜不情願的嘟囔著,“按就按,有什麼了不起的?”
等手印按好後,她拿著欠條就笑了。
看著她那明晃晃的燦爛笑臉,方有傑的心裡咯噔一下。
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在笑什麼?
方有傑越看越覺得心裡沒底,總感覺上當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只出了一兩銀子,大頭都是王家拿的,就算是有什麼陷阱,應該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吧?
“有傑,既然這事兒了了,咱們也回去說說自家人的事吧。”
劉豔春這話聽著像是在商量,其實劉翠蘭的心裡明白,他們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八成這趟談話,是要藉著這十兩銀子的事,把王芝芝強塞給他們方家。
十兩銀子就想綁定她兒子一輩子?
人長得醜,想的倒是挺美!
劉翠蘭:“豔春啊,你看我們這副樣子去你家做客也不像回事。
等我們收拾好了,改天找個吉時再登門也不遲,是吧?
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劉翠蘭擔心劉豔春不願意,還特意添了句話。暗示她,他們不會跑的。
沒想到劉豔春一點臉面也不給,直接當眾翻臉了。
“要回去換身行頭也行。那咱們也同秦家一樣,先寫個欠條吧。這樣總不會耽擱你換衣服了吧?”
“你,你們……”方有傑忍不了了。
要不是看在秦莜莜的手裡確實有他的把柄攥著,怕鬧到了衙門那裡毀了前程,他怎麼可能會忍受這種奇恥大辱?
王家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用這種口吻跟他說話?
“就沒有見過如此勢利之人!簡直是不成體統!”
劉豔春也不惱,只是收起了那三分笑意,冷冷的說道。
“我知道方童生比我們這些在土裡刨食的人家多讀了兩年的書,多認了幾個大字,心胸自然是寬廣到了極高的境界。
既然是這樣的話,應該也看不上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錢財,只怕是會玷汙了你的高潔清白。那就請拿出十兩銀子來還給我們吧!”
“我……你……”方有傑看著劉豔春伸過來的手心,被懟得的啞口無言,臉色極其難看。
也不知道是誰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圍觀的群眾紛紛像是起了連鎖反應似的,都跟著笑了。
“哈哈哈……這牙口得多麼的不好?軟飯硬吃竟然還硌到牙了。”
“他也不好好想想,秦家的軟飯吃不起了,王家這座橋是過了河就能拆得動的嗎?”
“啥狗屁聖賢書,這不是純純的小白臉上位手冊嗎?”
“上啥啊上,那臉讓秦家打的,我看他想上王家的炕頭都難了。”
越來越多的難聽話紛紛向方有傑的身上砸過來,這種滋味兒猶如從雲端之巔,一下子被拽入了人人隨意踩踏的泥坑裡。
把他潔白的長衫染髒了不說,誰還都能來踩上一腳,再次把他踹進泥濘裡繼續掙扎。
“別說了別說了,都閉上你們的臭嘴!
你們懂什麼?就會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鑽,像一條條蛆蟲,爬到哪裡都是讓人噁心的!”
“有傑!!”劉翠蘭嚇得都喊破了音,“你咋能這樣說?都是鄉里鄉親的不能太難聽了!”
果然下一秒鐘,看熱鬧的人們都不願意了。
“你說啥?方有傑,有種你再說一遍!”
“方家小癟羔子,老子是你三叔,你敢罵我是蛆?”
“我就噁心你,呵忒!小王八蛋,敢罵你爺爺,膽子肥了你?!”
一個人不敢跟方家翻臉,這麼多人呢。他們擼起袖子來就打。
最後要不是有王家人護著,早就被捶成肉泥了。
想想一向高傲的天之驕子,竟然被人當眾吐口水,打的滿地找牙,看得秦莜莜心裡別提有多舒暢,笑不攏嘴了。
站在旁邊的陸無病,看著開懷大笑的秦莜莜,整個人都在沉默著。
他明明是站在了距離她最近的地方,卻一點也沒有看懂看透,心裡有萬千疑惑在互相糾纏著、折磨著。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等等。”
陸無病不解。
他知道她剛才叫他進家,是為了氣一氣方有傑。
但是現在人已經走了,她還有這個必要演戲嗎?
“張開手。”秦莜莜被陸無病那雙深邃的大眼睛看得有點發毛,又忍不住催促了聲,“快點。”
陸無病終究還是在不理解中選擇了聽從,慢慢的向她張開了手心。
這時她的小手也扣在了他的掌心裡。
兩人的肌膚若有若無的掃過,溫度也在互相融合著。
“小小心意,不要嫌棄。”
陸無病從恍惚中醒過來,這時才發現掌心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沉甸甸的了。
他仔細一看,那是一種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白色糖塊,外面的綿紙包裝上還印著一隻活靈活現的大白兔。
糖是很貴的東西,一般人家買不起,更別提這種一看就很高檔的糖塊了。
陸無病一張嘴,秦莜莜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麼:“不是給你吃的,桃桃在家等了一天了,這是她應得的獎勵。”
妹妹是他的軟肋,想到她看到這麼好看又好吃的糖塊後,會有多麼的開心,他收下了。
“謝謝……”
其實陸無病還想說點什麼。
比如,她以前很討厭桃桃的,更厭惡別人叫她傻子家的小嫂嫂。為什麼現在突然間會對桃桃這麼好,還給她糖吃?
是不是……
但是轉念一想,她剛剛對待方有傑的態度,她那麼喜歡他,甚至還為了他都不惜以命相逼。
結果今天卻把界線劃分的那麼清晰。他還有什麼好問的?
秦莜莜總覺得,陸無病臨走時留下的眼神有點啥意思。
不過想想兩人之間只是朋友關係,之前還有過那樣的一段往事,萬一意會錯了,那就太尷尬了。
“走,咱們回家熬稠米粥吃!”
有糧了就是有底氣。
秦莜莜淘米的時候放了不少了小米,看得婁曉荷直擰眉頭。
“夠了夠了,吃了這頓不打算過了嗎?米放太多了!”
說到不打算過,他們家還真的是這麼回事。
除了現有的這些鍋碗瓢盆兒,家裡能用的農具,手使得傢伙式,甚至是放衣服的櫃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拉去賣了。
如今這個家裡空蕩的像臨時住所,根本不像過日子的。
就因為秦莜莜不知道打哪兒琢磨出來的幾句話,這個家就散了。
即便她再說什麼,再怎麼爭取,都沒有聽她的。
“好香啊!娘,小姑在做啥?”
“好餓,好想吃。”
婁曉荷看著圍著她轉的兩個閨女,捏著她的衣角兒怯生生的往廚房裡偷瞄,饞得直咽口水,心裡酸得更難受了。
情不自禁的撫上隆起的肚子,在心裡暗暗祈禱著:孩子,你一定要是個男丁,這樣娘在這個家裡才有底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