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兒子！”
“再不回家過年，你在他們嘴裡要變成無期徒刑了！”
“這都臘月了，你看著辦吧，我跟你爸爸沒幾年好活的了。”
“今年要是再不回來，指不定就見不到我們了。”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跟人攀比的，知道嗎？”
“嘟、嘟、嘟……”
“……”
一大早，許達就接到老媽的電話，剛喊了一句媽，就被一陣數落。
原因很簡單。
許達已經四年沒回家過年了，期間也沒有回去過。
這讓村子裡都傳出了謠言，說什麼，許達被抓了，判了好幾年呢。
隨著年關將至，謠言漸漸的又有了一些變化，說他被判無期徒刑了。
所以許達的老媽才打電話下了最後通牒，甚至不惜拿自己兩口子的性命來威脅他。
許達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心裡一陣苦澀啊。
他今年二十三歲了。
前幾年高考失利之後，一氣之下選擇出門打工，這期間只回家過過一次年，當年過完年出來的車費還是爸媽給的。
那是四年前了，回到家各種被親戚鄰居們攀比，那些考上大學的同學親戚們，回來那種意氣風發，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自覺高人一等，自己各種不如人，讓他有些討厭甚至恐懼過年。
爸媽跟爺爺奶奶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許達看得出來，他們心裡同樣也鬱悶著呢。
所以，當年出門之後，許達就發誓混不成個人樣來，絕不回家。
誰曾想，四年光陰如梭，自己都二十三歲了，依然一事無成。
在這幾年的時間裡，許達在各種打工主流行業裡面混過，可由於他總想一蹴而就，又不願意大好青春白白耗費在打螺絲端盤子上面。
再加上沒有貴人引路，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地，沒有長輩鞭策，自然而然就造成了混一天算一天的性格。
許達也曾有過許多宏大的夢想，但都輸給了自己的性格；拖延、明天一定努力、未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過一天算一天。
等等之類的字眼，讓他虛度了好幾年。
許達幹得最長的工作，就是在電子廠裡面打螺絲。
不為別的，因為大部分工廠裡面先不說工資，只要入職了就有飯吃，到發工資的時候扣錢就行。
但因為許達喜歡自由的性格，不太能忍受機器人一樣的工作崗位，所以每一份工作都幹不長，最長的也就幹了半年。
一年的時間裡，他能換七八個廠子崗位，職業介紹所門口經常能看到他的身影。
常年這麼折騰下來，怎麼可能存到錢呢？
能活著就不錯了。
“哎……”
許達看了看日曆，今天已經臘月初五了。
正好昨天廠裡車間發佈公告，年底不忙了，想提前離職的人隨時找主管登記，隨時領取工資走人。
想到剛剛母親語氣裡的悲傷與思念，許達一咬牙，決定今天就辦理主動離職。
回家過年！
中午時分，許達卡里存著最後一個月發的工資，三千五百多元。
坐上在網上約好的返鄉順風車。
這種返鄉車的價格跟大巴差不多，而且速度更快，長途路上少遭罪。
返鄉的是一對年紀大不了許達幾歲的夫妻，以及司機的小舅子，大包小包帶了各種特產年貨。
他們穿著嶄新的羽絨服，腳下新皮鞋鋥亮，手腕上的手錶，脖子上的金鍊子晃得許達眼睛有些疼。
而許達的回家裝備很簡單，就一個拉桿箱。
三人穿著光鮮亮麗，有說有笑，抽的煙都是軟華子，以至於許達兜裡平時捨不得買的紅利群都不好意思拿出來，只說自己不抽菸。
沒辦法，人窮沒底氣，許達暗暗下定決心，過了今年一定好好當牛馬，不要再換廠子了。
來年自己也整個汽車開上，風風光光的回家過年。
兩三千公里的路程，在司機跟小舅子換著開的情況下，三十幾個小時終於抵達了闊別已久的家鄉。
這一路上，許達精打細算，但抵達縣城的時候，卡里還是隻剩下了兩千九百多塊。
大街的店鋪裡，超市門口，傳來恭喜發財，過新年之類的歌曲，讓許達心裡無比感慨。
“自己已經四年沒有回來了，也該給爺爺奶奶以及爸媽買些禮物。”
許達把行李寄存在車站小賣部之後，開始在縣城逛了起來。
擔心自己被熟人認出，他還特意戴上口罩。
很無奈，別人是衣錦還鄉。
自己是衣緊還鄉。
逛了一圈下來，許達給家裡四位長輩各自買了一件衣服，又買了兩條香菸，卡里就剩下不到兩千塊錢了。
老家縣城雖然工資不咋樣，消費可不低。
而且他還買的是普通檔次的，稍微買好一點，估計卡里這點錢根本就不夠花。
雪花飛舞，寒風凜冽。
許達縮了縮脖子，步伐有些發虛。
心裡極為後悔，早知道今年好好當牛馬別亂跳槽了，回來也不至於這麼焦慮啊。
取回拉桿箱，許達叫了一輛城市快車回家。
一路上，曾經熟悉的環境變化不小，高樓多了，路面更寬廣平坦，路上的汽車明顯比早幾年更多。
為什麼會近鄉情怯？
還不是因為兜裡沒錢，沒車裝面子，沒房裝裡子，而且還是個光棍漢。
回到家鄉，更是要感受各種異樣的眼光跟流言蜚語。
許達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哪會不在乎這些呢？
自己也曾無數次想過一拳打破家徒四壁，可現實很殘酷。
許達嘆了口氣，馬上就要見到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了，可心裡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帥哥，許家村馬上就到了。”
此時，司機略帶歉意的說道。“我車輪胎被紮了，不好意思啊，你看你要走幾步還是等我換好。”
說著，司機開始停在路邊換輪胎。
許達定眼一看，不遠處村口橋的兩邊，坐滿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幾十雙目光正盯著這邊看，嘴裡還議論紛紛。
這一幕，讓許達渾身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嚇人。
太嚇人了！
許達看了看天色，按下車窗，對司機說道：“師傅，你慢點換，不著急，我在車裡坐一會。”
天馬上就黑了，他決定天黑之後再回家，這樣他們總看不到自己了吧？！
可，許達還是低估了這幫老頭老太大嬸們的定力。
天黑了他們竟然還不回家，甚至還從最近的鄰居家裡牽出幾條插板，就地烤起了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