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來先收起疑心。
陳老平安無事,這比什麼都重要,至於這槍是怎麼開的,那是自己內部的事。
當下就是要給這槍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書記,歹徒失去理智,陳老的手已經見紅,槍手很果斷!正中眉心!”
李達康還沒有掛斷電話,斜了一眼趙東來。
繼續向田國富彙報。
“槍手很果斷!再晚一會兒,恐怕陳老就有生命危險!”
田國富心中暗喜,這李達康的解釋很合理嘛。
於是,掛掉電話,轉頭向沙瑞金說道:
“沙書記,據李達康彙報,歹徒罪行累累,已被就地正法!槍手應該是見到情勢危機,果斷亮劍,我早就知道,陳老吉人自有天相,這是民心所向!”
又是一個“據、應該、我早就”句型。
這就是語言的藝術,經過三個人的傳導,就變成了民心所向。
乍一看,這很符合邏輯。
歹徒被擊斃不就是民心所向嗎?
但是每個人的意見,都有很強的傾向性。
他們希望的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就不要再考慮是不是還有更優解。
這個民心所向,足以讓這件事蓋棺定論!
沙瑞金點點頭,以這個做定論,沒什麼不妥。
事情就像陳正澤設計的一毛一樣。
用不了多久,祁同偉就會是那個“果斷亮劍”的人民英雄。
但是令陳正澤意想不到的是,這件事把未來的一號反派人物——田國富捲了進來,另一個就是發送到陳老手機上的假協議,將會是未來牽制李達康的重要道具。
……
京州市公安局門前。
刑偵支隊支隊長王鳳國心情有些沉重。
作為案件現場的第一責任人,深知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那就是同意讓陳岩石換作人質。
至於這一槍是誰開的,他也不知道,他也沒心思關注。
畢竟這次行動除了市局的警力,還有光明局、巖臺區、經開區等幾個分局的警力。
開槍的人也許是英雄,但是自己這個指揮員,可能要挨處分了。
更令他更不爽的是,這一天屁股懸空十二時辰,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省廳的軍械科長堵在門口。
這也是陳正澤查驗槍彈的最後一步。
這步走完了,任何意外因素就會全部消除。
“陳科長,您也理解一下我們基層吧,今天執行重大任務,動槍動彈不少,您這個時候來清查,是不是……”
“王支隊,咱們相互理解吧,這都是領導的意思,咱們好歹也走個程序,你給我籤個字就算完事!”陳正澤面帶笑容,不斷的暗示王鳳國。
王鳳國壓著脾氣,反正就開了一槍,問一問便知。
在確認所有警員都沒動過子彈後,王鳳國在清查單上籤下名字。
但是他這一簽,可把趙東來籤emo了。
還不知情的趙東來,上來就給了王鳳國一個熱情的擁抱。
“王隊,今天干的不錯!果斷亮劍!”
王鳳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還以為這次要被問責的。
畢竟是自己讓陳老沉陷險境。
而且這一槍實屬沒必要必須開。
“別想那麼多,省W已經定調,這就是民心所向!”趙東來察覺到了對方的心思,繼續說道:
“你看,網上的輿論也很正能量啊!
——京州市局果斷亮劍,一槍擊斃暴徒,不辱職責使命!
——這槍手就是人形彈道計算機啊!每一顆子彈都是十四行詩!這彈道太美我不敢看!
——這樣的神槍手建議公開表彰,這個時代需要英雄!
所以,這次我們還要開個慶功會,回來你跟宣傳處對接一下,我再聯繫幾個報社,好好報道一番!”
趙東來自己也清楚,既然省W定調了,這件事就要按照這個節奏往下推。
但凡稍微猶豫一下,那些質疑的聲音就會出來。
“對了,這個槍手是誰?”趙東來終於問出這個要命的問題。
“哦,可能是下面分局裡的吧?反正不是我們市局的”,王鳳國一副淡然,輕輕回答道。
他沒注意到,趙東來的臉色已然發生變化。
“你確定?”
“當然了,對了,就在我們上樓前,省廳的軍械科長還在清查我們的彈藥,那個時候,我就問過了,咱們這邊沒人開槍”。
“可是……可是我也問過下面的分局,他們也說沒人開槍啊!”
這哥倆四目相對,對出了一個相當詭異的問題。
一個大好的“人民英雄”,竟然無人認領?
這可不是玩笑,這是非黑即白的原則性問題。
做好事不留名?
那也得解釋一下你的槍彈是哪來的啊!
還說開什麼表彰大會,查不清槍手,這表彰大會就得變成問責大會!
趙東來慌了,更加證明了自己的擔心。
這一槍響的時機本就詭異。
現在又查不清來源。
這件事絕對不正常!
……
此刻的陳岩石已經躺在病榻上。
看著過來看望的湯成蘭,也就是王文革的愛人。
心中滿是愧疚。
顫顫巍巍的說道:“成蘭,對不住了,我之前就跟他們交代過,別開槍,但是他們不聽我的……咳咳……”
一同看望的還有鄭西坡。
“陳老您注意休息,先別說話了,成蘭是個懂事的人,他不怪您!”
“哎呀,人家都把股權協議發過來了,只要讓王師傅看一眼,就不會……”
鄭西坡雞賊的很,一聽是股權警覺起來。
怎麼自己沒聽說股權和解協議已經簽了呢?
這會不會是假呢?
陳岩石把手機遞給鄭西坡,鄭西坡留個心眼,發到了自己手機上。
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嘮這些。
“陳老,我跟成蘭都說了,王文革這是綁架罪,退一步講,他也輕判不了,您也沒什麼愧疚的!”
湯成蘭:“陳老,您為大風廠操了一輩子心,王文革就是個沒良心的,要是他還活著,我怎麼面對大風廠的工友啊!!我就當用他的命換你的命了!”
聽到這話,陳岩石也算是釋然了。
陳岩石的老伴兒王馥真可是真心心疼老頭。
送走了鄭西坡和湯成蘭,王馥真不禁掉下眼淚:
“老陳頭你這就是玩命啊!要不是那個槍手提前開槍,你這把老骨頭可能就……”
陳岩石緩緩說道:“當王文革的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我以為能見到我的班長了。
其實我也害怕,我害怕我再也見不到我兒子啊!”
……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給槍手加個雞腿真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