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臨安回頭,正對上裴泓景冷浸浸的雙眼。
他管著公主皇子們的學業,眼下她要去和親,該學的也是要學的,他在書院也不蹊蹺。
如此不悅,是怕她又故態復萌?
陸司忱愣了愣,下意識將姜臨安擋到身後,眼神防備:“攝政王……是末將僭越,攔著公主要說些話,您不要為難公主。”
裴泓景牽了牽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既然知道自己僭越,那還怵在這做什麼?”
陸司忱一時語塞,卻還是執拗擋在姜臨安面前。
氣氛一時間變得十分逼仄,裴泓景眼底寒意也更深。
姜臨安掀了掀唇,面上卻一副恭順模樣:“皇叔,遲到是臨安不對,臨安這就去進學,陸將軍只是同臨安見禮,並未有什麼僭越。”
前世她已經坑得陸司忱足夠慘了,這一世,她對他多少還有些憐憫。
況且,他的利用價值其實也不大,何苦又讓他吊死在自己這棵樹上。
裴泓景卻越發不快。
這是在迴護陸司忱?
這副水性楊花的姿態,哪裡有公主的樣子?昨日他竟然還覺得她可憐,現在想來,可憐也必有可恨之處在。
無論最終她會不會去和親,這副性子,都要給她掰正了才行。
他斂下眸底寒光,只漠然道:“去書房。”
姜臨安低眉順眼要進去,陸司忱卻伸手想拉住他:“臨安!”
他眼圈通紅,一副無措又受傷的模樣。
姜臨安沒給他機會,後退一步避開:“陸將軍,我先走了。”
裴泓景漠然盯著兩人,直到姜臨安進了書房,才衝著陸司忱冷聲開口:“陸將軍,莫要自誤。”
陸司忱緊握著拳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被裴泓景身上氣場震懾,低頭轉身離開。
裴泓景這才走進書房。
姜臨安已經跪坐在書桌前,一副乖巧安分模樣。
她生得貌美,膚如凝脂,長髮如墨,今日也難得穿得素雅,像是乖巧的貓兒。
裴泓景卻覺得她那姿態,分明是蓄勢待發等著亮出爪牙的小狐狸。
他輕叩戒尺,語氣涼薄:“臨安公主,女誡可會背了?”
姜臨安搖頭:“不會。”
裴泓景冷冷盯著她:“既然不會,那就先抄上個十遍吧。”
他本以為姜臨安還會作妖,卻不想她轉頭回到座位上,竟真安安分分提起了筆。
倒還算乖順。
他在上首落座,自顧自翻著奏摺,沒過多久,姜臨安開口:“皇叔,我抄好了。”
裴泓景擰眉。
女誡女德兩本書,抄下來怎麼也要個大半天功夫,姜臨安這麼快就抄好了?
他起身上前,看清紙上內容,面色卻陡然冷硬。
那哪裡是什麼女誡女德,分明是北蠻的邊防地圖,只是並不完全!
他研究過北蠻的地圖,自然能看出上面的地名都是能對上的。
裴泓景的眼神頓時變得晦暗莫名。
“這東西,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姜臨安唇角微微勾起,眯著眼看向他,像一隻狡黠的狐狸。
“還能是什麼,北蠻的邊防圖,難道皇叔不認得?“
裴泓景眸色更加幽深,向來冷靜自持的他呼吸也忍不住急促,冷冽質問,“你怎會知道北蠻的邊防佈局?“
姜臨安輕笑一聲,突然湊近他,溫軟的唇畔幾乎貼著他的耳垂,“皇叔,我知道的可遠不止這些,若是你願意與我合作,我可以把整幅邊防圖雙手奉上。“
還有半月她便要被送去北蠻和親,若是能得到裴泓景的助力,和親的命運就有可能改變。
裴泓景此時已然冷靜下來,眸光幽幽看著她,冷笑,“我怎知你不是胡亂畫的,便是想誆騙本王。“
姜臨安直起身子,將邊防圖疊好,輕輕拍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皇叔自可派人去驗證,不過最好快些,我可等不了太長時間!“她如水的眸子睨著他,眸中帶了些凜冽。
多等一日,她便近一步走向深淵!
裴泓景皺了眉,將她素手拂開,拿走了邊防圖。
手指觸碰到她腕間嬌嫩的肌膚,觸感滑嫩,上等羊脂玉尤不及。
他沉下臉,語氣冷得彷彿結了霜,“本王自會去驗證,若知曉你是誆騙本王,你該知道後果。”“自然,不過皇叔也莫要讓我等太久!”姜臨安無所謂笑笑,那邊防圖自不可能是假的,她只等著裴泓景上鉤。
“繼續抄女戒與女訓,不抄完不準休息!”
說完他再沒看她一眼,轉身而去。
姜臨安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心上,她如今哪裡還有那閒工夫抄女戒,不如早點把邊防圖都畫好。
她整了整衣裙起身離開,剛走出書房,迎面就看到了皇后身邊的大宮女青禾。
“二公主,娘娘喚您過去問話。”她雖行著禮,語氣中卻聽不出一絲恭敬。
姜臨安眸光一黯,知道皇后是想問她私奔之事。
這位娘娘慣會裝模作樣,定又想借著訓誡她,彰顯賢后之名。
今日皇后在御花園中設了賞花宴,宮妃和京中有品級的命婦皆在邀請之列,設宴的水榭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寧德皇后身著寬袖禮服,端坐於上首,冠冕上的珠簾垂在臉側,愈發襯得她雍容端麗。
她身側坐著一身緋紅宮裙的長樂公主,白玉綢扇遮面,一雙剪水杏眸顧盼神飛,端的天真爛漫。
“臨安公主到~”
太監傳話的聲音響起,水榭內驟然一靜。
所有人看過去,就見姜臨安一身淡綠裙裝,髮間只一支玉簪,雖素淨至極,卻依舊難掩傾城昳色。
她緩步走來,身姿筆挺,步步生蓮。
眾人有一瞬晃神,曾經的臨安美則美矣,卻如菟絲花,只叫人心生輕視憐惜。
可如今那張精緻的臉龐卻憑空添了端莊與威儀,叫人沒來由生出一絲敬畏,不敢褻瀆。
但一想到這位公主的所作所為,那些貴婦小姐們看她的目光便皆是鄙夷不屑。
姜臨安無視眾人目光,走到水榭中央,恭敬行禮。
“臨安見過母后,見過姐姐。”
何皇后愣了愣,總覺得這個庶女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她又形容不出來。
姜攸寧團扇下的臉色不悅,本以為姜臨安犯下那樣的醜事會形容憔悴,卻不曾想容色竟是更甚從前。
望著那張燦若芙蕖的臉,她禁不住冷哼一聲。
“起來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何皇后微笑開口,語氣和緩,“聽聞你前幾日淋雨著了風寒,如今可好些了。”
姜臨安眸光一閃,恭敬回道:“已是大好了。”
何皇后微微頷首,“你身為皇家公主,卻與臣子私奔,此事傳若出去,皇家顏面何在?再有半月你便要前往北蠻和親,萬不可再做出任何逾矩之事,誤了兩國大事!”
她語重心長,句句都是為姜臨安著想,卻是想將她私奔的事公諸於眾,叫她名聲盡毀。
姜臨安早就習以為常,這位寧德皇后向來口蜜腹劍,佛口蛇心,只要她犯了錯,她表面規勸關心,實則煽風點火,叫父皇和其他人越發厭惡她。
上一世她和親之前,這女人還算計著讓人汙了她的清白,想讓她失寵於北蠻王,死在北蠻。
還好那時她已經看清了這女人的真面目,險險逃過一劫。
她壓下眼底恨意,語氣平靜道:“母后的教誨臨安不敢不聽,可臨安從未做過私奔之事,母后為何要平白汙我清白?”
“女子名節本就比性命還重要,臨安又是待嫁和親的身份,若這些流言傳到北蠻,母后覺得北蠻王還會要一個身有汙名的公主嗎?”
“臨安若是被北蠻王拒婚,那下一個和親的怕便是姐姐了。”
她輕笑一聲,冷冽目光掃過姜攸寧,果然見她俏臉一白。
“你……你胡說什麼!父皇才不會讓本公主去和親!”
姜臨安唇角微揚,贊同點頭,“姐姐說的對,父皇這麼疼你,自然不會讓你去和親,但和親只剩半月,時間如此緊迫,說不準便要在京中貴女中隨意挑一個封為公主,去往北蠻和親……”
她的目光又掃過在座適齡的貴女,看得她們個個臉色發白,驚懼不已,生怕下一秒就被拖去和親。
何皇后心中冷笑,幾日不見,這小賤人倒是越發口齒伶俐起來,自己一個不慎,倒是被她反將了一軍。
但她身居高位多年,養氣功夫自不一般,輕嘆一聲安撫道:“都是本宮的錯,聽信了下邊那些人的讒言,定將那些胡言亂語的宮奴都杖斃了,給你個交代。”
話鋒一轉,又是溫言關切,“和親人選陛下早已決定,自不會隨意更改,你即是身子才好,早晚也不必來本宮這兒請安了,總之和親也沒幾日了,便好好在漱玉宮裡備婚吧。”
姜臨安眸子微眯,這是提醒她除非她死,不然和親人選絕不會改變,還想禁她的足,和親之前不讓她再出門,免得她又生出事端。
時間如此緊迫,自己要做的事還有許多,哪裡會如她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