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鳳念安暴怒的聲音炸響在耳邊，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掌擊飛。
後背重重撞在石牆上，本就殘破的魂體幾乎要散開。
他滑落在地，咳出一口黑血。
“太子……”墨荀哭哭啼啼地跟在後面，伸出被灼傷的手，“你就這麼恨我嗎？在嫁衣中渡了陽氣，非要置我於死地？”
葉北宸抬頭，看見墨荀手腕上猙獰的灼痕。
他只覺疲憊，知曉這又是一場陷害。
可他已經不欲解釋。
因為鳳念安是不會信他的。
早在上一世他們成婚那夜起，她就沒有對他有過一絲信任。
或許是有墨荀的求情，這次鳳念安沒有再對葉北宸動殺機。
而是直接把他丟去陽間，讓他被陽氣折磨三天。
第一日，烈日灼燒著他的魂魄。
葉北宸蜷縮在牆角，皮膚像蠟一樣融化。
第二日，他的眼睛被陽光刺瞎，耳邊只剩下自己淒厲的慘叫。
魂魄開始透明，像一張被火燒穿的紙。
第三日，葉北宸已經察覺不到痛了，他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了曾經無比疼愛他的父皇母后，還有皇姐。
他們一如在人間的模樣，眼含笑意和愛意地望著他。
“跟我們走吧。”
“好……”
葉北宸乖乖點頭，伸出手就要去拉他們。
可還沒等他握緊，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在他的耳畔。
“葉北宸！”
眨眼間，葉北宸又被鳳念安拉回了地府。
看著眼前面若寒霜的女人，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鳳念安冷冷看著他，給了他最後的警告。
“墨荀心善不與你計較，還讓你明日參加我與他的大婚，記住，明日過後，他便是這地府的主人，唯一的王夫，若你再敢傷他，你知道後果！”
葉北宸望著她暴怒的眼睛，竟不由得笑了笑，隨後微微俯身，拜地。
“諾。”
她儘可放心。
明日，是他們的大婚。
亦是他投胎之日。
往後世間再無葉北宸，他，又如何傷他啊？
翌日，閻王大婚。
地府從未如此熱鬧過。
忘川兩岸掛滿紅綢，奈何橋頭飄著喜幡。
鬼差們在殿外排成長龍，判官們難得換上了嶄新的官袍，都在等著給閻王王夫送上新婚賀禮。
葉北宸站在送禮的人群中，目光無神地看著遠方。
“下一位獻禮者！”
隨著鬼差的唱喝，他緩步上前。
殿內，鳳念安一襲玄色喜服端坐主位，墨荀坐在她身側。
“賀禮。”他輕聲說，將一冊泛著幽光的竹簡放在禮案上。
“這是……”禮官翻開竹簡突然噤聲，驚恐地看向葉北宸。
他輕輕搖頭，用口型說了句“待我走後再呈”。
禮官猶豫片刻，終究將竹簡悄悄塞進了堆積如山的賀禮最底層。
那是記載著所有真相的生死簿，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揭曉的時候。
轉身時，他聽見墨荀的聲音：“念安，太子送的什麼呀？我好好奇，等會一定要最先看。”
“他能送什麼，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鳳念安冷漠的回應像刀子一樣扎進他心裡。
葉北宸腳步微頓，嘴角卻揚起釋然的弧度。
沒關係，今日，明日，或是後日，總有一天她會看到那份禮物。
好在那時他早已輪迴轉世，再不用看她震怒或悔恨的表情。
忘川河邊。
葉北宸站在輪迴井邊，看著深不見底的井口。
“真的想好了？”孟婆遞給她一碗冒著熱氣的湯。
他接過碗，看著湯裡自己的倒影——
曾經那個驕傲的太子，現在只剩下一縷殘破的魂魄。
遠處傳來熱鬧的喜樂聲，鳳念安現在一定穿著大紅喜服，和墨荀拜堂成親罷。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三百年前那個為她剜心取血的傻子，終於要徹底消失了。
“鳳念安。”他對著虛空輕聲說，像是要把這個名字嚼碎了嚥下去，“自此你與我，天上人間，永世不見。”
他仰起頭，將那碗湯一飲而盡。
湯碗見底的瞬間，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輪迴井。
井中金光大作，將他的魂魄徹底吞沒，而後散做點點星光，飄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