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涼，蘇玉華正在庭院裡賞花，遠遠就看見司雲霆陰沉著臉大步走來。他每一步都彷彿帶著怒氣，連院中的花香似乎都被驅散了幾分。幾個丫鬟見狀，不約而同地低下頭，悄悄退到一旁。
蘇玉華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心下了然。這神色，定是又和卓雪鬧矛盾了。自打兩人住進映月閣，幾乎隔三差五就要吵上一架。
“世子。”她維持著溫婉的笑容，彷彿沒察覺到他的糟糕心情。秋日的風帶著幾分涼意，吹動她的裙襬，也吹散了幾縷髮絲。
司雲霆重重地在她對面坐下，一言不發地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茶香嫋嫋升起，卻驅散不了他周身的陰鬱之氣。
“快到中秋了，我擬了個禮單，世子看看可有需要添加的人家？”蘇玉華將手中的禮單遞過去，紙上工整地寫著各家的名字。
司雲霆接過來隨意掃了一眼，語氣淡淡：“就這些吧。”說完又沉默下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那好。”蘇玉華收回禮單，暗自在心裡盤算。今年新添了蘇宋兩家，雖說平日沒什麼往來，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少。抬眼看向司雲霆，見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父親身子不適，今年中秋不便挪動。”她輕聲開口，“不知世子意下如何，我們去別院團圓？”
“你安排就好。”司雲霆放下茶盞，目光落在遠處的花圃上，似是在走神。
話說完了，但他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蘇玉華望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暗暗嘆氣。每次和卓雪吵完架，他總會在自己這裡躲清靜。這已經成了某種不成文的規矩。
“世子若無事，不妨陪我說會兒話？”她溫聲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司雲霆點點頭，目光這才重新聚焦：“你管家後，可還習慣？”
“府中事務不算繁重，父母又去了別院，倒也清閒。”蘇玉華說著，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司雲霆忽然問道。
“三個兄長，六個姐妹。”想到家中那些親人，蘇玉華眼中閃過一絲溫暖，“逢年過節時最是熱鬧。”
“那麼多人…”司雲霆皺眉，“你不嫌吵？”
蘇玉華眨了眨眼，促狹道：“世子要聽實話還是好聽的？”
看著她狡黠的眼神，司雲霆也不由輕笑出聲。院子裡的氣氛終於緩和了幾分。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暗。暮色四合，庭院裡的燈籠一盞盞亮起，在秋風中輕輕搖曳。
“世子，要留下用晚膳嗎？”霜紅適時進來問道。
司雲霆搖頭：“不了。”他站起身，卻又遲疑了片刻，“玉華，能否預支我些銀錢？”
“要多少？”蘇玉華問得乾脆，語氣自然得彷彿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十兩便夠。”司雲霆說這話時，目光有些閃躲。
蘇玉華示意春梅取來銀子，遞給司雲霆：“若不夠，隨時開口。”
司雲霆接過錢包，眉眼間的陰鬱散去了些。他捏了捏手中的銀錢，神色複雜地看了蘇玉華一眼，轉身離去。
待他走遠，霜紅忍不住開口：“少夫人，這錢怕是要給那位做衣裳。”
“無妨。”蘇玉華神色淡然，望著司雲霆離去的背影，“反正是他自己的份例。”
“少夫人何不趁機…”
“不急。”蘇玉華打斷她的話，眼底閃過一絲深意，“該來的總會來。”
司雲霆帶著銀子回到映月閣，腳步聲在空曠的院子裡迴響。他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對守門的婆子吩咐道：“去請繡娘來，讓雪兒挑料子做衣裳。”
來到卓雪房前，他努力壓下心中的躁意，耐著性子道：“雪兒，開門，剛才發生的事情都怪我。”
屋內毫無動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我們好好說話。”他又放軟語氣道。暮色中的風帶著涼意，吹得他心裡更加煩悶。
依舊寂靜無聲。
失去耐心的司雲霆猛地一腳踹開房門。木門發出一聲巨響，在寂靜的院子裡格外刺耳。
下一刻，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司雲霆渾身僵住，水珠順著髮梢滴落，衣衫盡溼。秋夜的寒意瞬間滲入骨髓。
卓雪站在門後，滿臉怨恨地瞪著他。她在屋裡關了一下午，又哭又鬧，所有的委屈化作了滔天怒火。
看著狼狽的司雲霆，她忽然笑了，笑得癲狂，彷彿要將這幾個月來的所有委屈都發洩出來。
司雲霆冷冷地看著她，目光中帶著陌生：“你瘋了。”他一字一頓地說，聲音裡帶著寒意。
司雲霆轉身離開，步伐堅定，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映月閣內，院中的下人們面面相覷，眼神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震驚。他們從未見過向來溫柔體貼的世子爺會如此決絕。
“雪姨娘……”一個丫鬟搓著手指，躊躇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真的不該那樣對世子爺……”
卓雪猛地扭頭，杏眼圓睜，眸中閃過一絲狠戾。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指節泛白，“我有什麼錯？當初是他對我許下海誓山盟，說要寵我一輩子。如今倒好，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捨不得給我添置！”
她的聲音越說越大，尖銳的語氣讓周圍的丫鬟婆子們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生怕惹禍上身。院子裡鴉雀無聲，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這時，夏竹帶著繡娘從外面匆匆趕回。她一進院子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氣氛，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爭執的火藥味。
“這是……”夏竹狐疑地環顧四周，“發生什麼事了？”
一個小丫鬟連忙湊上前，壓低聲音將事情經過簡要說了。夏竹聽完，臉色驟變。
“天啊！”她驚呼一聲，急得直跺腳，“雪姨娘，你怎麼能這樣？世子爺今日一回府就給了銀錢，特意讓我去請繡娘給你做新衣裳啊！”
卓雪的表情瞬間凝固。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原本氣勢洶洶的模樣一下子蔫了，像是被人當頭澆了盆冷水。
夜色漸深，月光灑落庭院。司雲霆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回到映月閣，而是宿在了秋香院。
次日清晨，當卓雪急匆匆趕往秋香院時，卻聽聞司雲霆已經和蘇玉華一同去了別院過中秋。消息傳來的那一刻，她只覺得雙腿發軟，扶著廊柱才勉強站穩。
中秋佳節就這樣悄然而過。不同於往年，這次司雲霆在別院一住就是好幾天，而且是他主動要求多留。卓氏看在眼裡，欣慰在心裡。自從兒子遇到卓雪後，對父母越發疏遠，如今卻能安靜地陪在身邊，與父親談論政事，下棋品茶。
更讓卓氏驚喜的是，司雲霆對老侯爺安排的金吾衛一職不再抗拒。這一切的變化，她都歸功於蘇玉華的影響。那個溫婉賢淑的姑娘，彷彿有著讓人平靜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