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排的人聽見前面人的議論，也開始按捺不住，一個兩個離開了座位，開始往前面擠。
林深也好奇這次水泥罐車的情況，只是看著狹窄的過道上站滿了人，她便按兵不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車內各式各樣的嘈雜聲愈發重了，下車查看情況的司機才上來安撫乘客。
“對面行駛的一輛水泥罐車失控了，撞過中間的護欄竄到了這邊路上，不過司機技術好，後面剎住了車，他自己也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已經報了警，等拖車過來把故障車拉走，咱們就可以出發了。”
話剛說完，乘客們便咋呼開了。
有的直呼司機命大，那麼大一輛車都飛到另外一條路上了，竟然還能控制住。
有的感慨幸好只撞著護欄了，要是撞著車，情況可就糟糕了。
有的吐槽今日不宜出門，又是被個拉肚子的耽擱時間，又是遇上車禍攔路。
只是，這樣的話剛出口，便被耳尖的司機聽到了，他連忙為林深辯白。
“我剛剛問過司機出事的時間了，咱們可得好好感謝剛剛拉肚子的美女，要不是她耽擱了時間，咱們正常出發的話，說不定就跟那水泥罐車撞上了！”
說完，他還特意衝著林深的方向舉個大拇指。
“美女，你這肚子拉得好呀！”
林深被司機的這個誇讚，雷得外焦裡嫩。
她覺得對方不是在誇她，而是讓她再次經歷一遍剛剛的“社死”。
果然，車上所有乘客的目光再次往她身上匯聚。
只不過，這些注視柔和了許多。
裡頭包含的情緒也複雜了許多，狐疑、震驚、感激……什麼都有。
林深當然知道，若不是自己，哦，不，若不是小離，這一車上的人凶多吉少。
她為小離挽救了這麼多人感到興奮，卻在大家的注意下，不得不按捺下來。
她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朗聲說道，“這都是保不定的事，歸根結底，還是大家運氣好！”
司機聽罷，笑道，“好啦好啦，人姑娘面薄，你們就別盯著人看了，都坐回去吧，耐心等著，很快就有人過來處理啦。”
林深心想，你也知道我面皮薄呀，當眾讓我社死！
接下來，有的人圍著司機詢問情況，有的人向林深投餵零食表達謝意，有的人下車觀摩現場情況。
亂糟糟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交警和拖車過來，道路通了，才結束。
原本五個小時的路程，因為這場意外，足足花費了七個小時，比以往遲了兩個小時。
林深從大巴車上下來的時候，天都擦黑了。
她拉著行李，走在熟悉的巷子裡，歸心似箭，兩隻腳甩得飛快。
幾分鐘後，她便來到自家樓房大門口了。
林家的住宅是一棟四層高的雙門面樓房，這樣的樓房在鮀城比比皆是，基本是小康之家的標配。
別看這些樓房面積大，估算起價值來，都沒有羊城一套普通三房來得高。
因為地價和房價太低了，在如今房地產商四處搞開發的瘋狂擴張時期，這裡仍然沒出現一套商品房。
如今，大家蓋房子還是老傳統，找村裡的施工隊。
比如林深他爸就是村裡出名的“包工頭”。
至於蓋房的戶型，有能力的，蓋幾層高的樓房；沒能力的，就蓋個“下山虎”平房。
大門沒有鎖，林深一用力就拉開了。
裡頭林深的媽媽徐鳳卿聽見動靜，瞧見正是自家女兒，連忙衝上來噓寒問暖。
“哎呀，你總算到了，坐了那麼久的車，累壞了吧，肚子餓了吧，飯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來吃呢。這也真是離譜了，才二十，這就開始堵車了，等到春節前幾天，那還得了，幸虧你提前回來了……”
徐鳳卿一邊碎碎念，一邊接過女兒的行李箱往裡推，臉上堆著的笑意讓她眼角的皺紋加深了許多。
林深聞著空氣中熟悉的飯菜味，望著媽媽身上標準的黑褲紅衣穿搭，聽著鮀城特有的方言，心中殘存的不安一點點被撫平了。
想到自己差一點就見不到媽媽了，她情緒一上頭，行動快過大腦，從背後抱住了媽媽。
媽媽身上暖暖的，有一股油煙味，她可以嗅出豬油的香，海魚的腥，以及苦瓜的清辛。
被抱住的徐鳳卿愣住了，嘴上的碎碎念也沒了。
印象中，她這個女兒性格比較冷，平常不太喜歡搭肩拉手擁抱這種膩歪的表達方式。
她不由得猜想，女兒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難題了？或者是受了委屈？
“小妹，你怎麼了？有什麼事，都可以跟媽媽講的哦！”
林深緩了緩心情，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過“異常”了，忙調整好情緒，鬆開了媽媽。
“沒事，就是剛剛看到你頭上的白髮又多了，有些難受。自從我在外頭工作後，一年也就回家兩三趟，陪在你和爸爸身邊的時間太少了。”
徐鳳卿聽罷，懸著的心落下，忍不住噗嗤笑了。
“傻孩子，誰家不是這樣的，孩子大了，就是要在外面闖蕩的。我這頭髮，過年前會去染黑的，到時候保證你看不到一根白頭髮。”
說完，她安慰似得拍了拍林深的肩膀。
接著，她又朝樓上大聲喊，“振國，小弟，小妹都到了，你們還磨蹭什麼，下來吃飯啦。”
話音剛落，兩道“噠噠噠”的腳步聲便在樓梯上響了起來。
小弟林明跑在前頭，像一隻敏捷的兔子，每跨一步就要跳過一兩個臺階。
他下穿灰色衛褲，上套天藍色衛衣，看著挺暖和的，只是腳上卻踩著一雙藏青色塑料拖鞋，又顯得涼颼颼的。
“深姐，您終於到啦，老奴想你呀！”
林明迅速竄到姐姐跟前，像個諂媚的狗腿子，上手就幫她卸掉還在肩上的揹包。
林深含笑得配合他的動作，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時，目光在他臉上認真瞧了瞧。
“明哥，不錯呀，白白胖胖，珠圓玉潤的，看來這陣子在家裡沒少進補。”
林明一聽這話，笑臉立馬垮了。
他訴苦道，“姐，你是不知道，前陣子鄉里拜神，雞鴨肉都快吃吐了！”
每到農曆十月末，附近的鄉里都會拜神。
這拜神可不像初一十五那種常規祭拜般小打小鬧，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大桌的供品，整雞整鴨，豬肉黑魚，紅粿米粿，齋菜水果……
打個比方，像林家這種普通的家庭，每回拜神至少得買上十幾只雞鴨，十幾條五花肉，做上十幾斤各類粿品，外加菸酒茶和紙錢一大堆。
拜完神，這些食物類的供品會分出一部分送給親戚朋友，剩餘的只能自己消耗掉。
再加上別的的親戚朋友也會拜神，送來送去的，這一兩個月，鮀城每一家的餐桌都少不了雞鴨肉了。
林明今年八月辭工了，回老家過完中秋後，就一直留在家裡，所以又經歷了一次被雞鴨肉支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