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怎麼退的？退給了誰？如實交代！”
第二審訊室內，郭棟正在審問蘇黛玉。
經過了第一階段嚴肅而威嚴的逼問後，郭棟換做了平靜而沉穩的詢問。他旁邊還坐著一位女紀檢幹部，負責做記錄。
“我9月21號收到的錢，然後10月10號退的，退給了鍾鴻，鍾鴻送的。”蘇黛玉神色平靜，無波無瀾。
郭棟又說：“過去了二十天才退，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已經形成了受賄的事實，你懂嗎？”
“這個我真不知道。”蘇黛玉略微有些詫異，“不過，我是9月28號才發現有人送錢，兩天後就放國慶假了。我查了七八天才查出來是鍾鴻送的，然後第一時間就退了回去。”
“21號就送給你了，28號才發現，怎麼可能？鍾鴻就沒有跟你說過嗎？蘇書記，你不要再遮遮掩掩了。”郭棟面露不悅。
蘇黛玉微微笑了笑說：“如果不是林居正，可能發現得更晚。”
郭棟冷冷盯著她，示意繼續講。
“值班、加班啥時候的我會住在宿舍，所以，他們會在宿舍裡給我準備些吃的喝的，都放在次臥。23號，區委書記帶隊去長三角學習考察，我跟著去了，28號中午才回來。這期間，我宿舍沒有人進去過，服務員也沒有去打掃衛生。下午，林居正往我宿舍裡送食品牛奶，進了次臥，他就聞到了一股酸臭味，很快就發現，臭味來自牆角那兩箱柑橘。”
“那兩箱柑橘是怎麼回事？”郭棟明白，行賄人將錢裝進了柑橘箱。官場中，行賄手段五花八門，這是一種比較常見的手段。
蘇黛玉點點頭道：“21號那天我去社區檢查工作，留在社區吃飯，好多人都參加了，你一杯我一杯的來敬我酒，我酒量不高，就喝醉了，也不知道是被誰送回來的。我在宿舍迷迷瞪瞪地聽到有人進來，跟服務員說送了兩箱柑橘，讓我明天一早一定打開吃，不然就壞了，然後他們就走了。第二天，服務員跟我提過有人送了柑橘，她搬到次臥了。我沒在意，後來就完全忘了這件事。”
“柑橘裡面是什麼？”郭棟明知故問。
“錢。”蘇黛玉說，“林居正打開的，裡面的柑橘基本上都壞了，可中間放著人民幣，用透明塑料袋裝著的，每個箱子裡25捆，共計50萬。”
“你發現後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交給區紀委？”郭棟問了一個犀利的問題。
蘇黛玉微微嘆了口氣說：“郭處長，你也知道，基層工作很複雜，我作為街道書記，做事需要權衡利弊，考慮方方面面。當時，我想到了交給區紀委，可是我連誰送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其目的是什麼，自始至終都沒有人跟我提錢的事。到了區紀委，我說得清楚嗎？
你們也常說，我們要治病救人、挽救幹部，不是嗎？所以，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找到送禮人，退給他，嚴肅批評教育，監督他改正錯誤，把影響降到最低。”
不交給紀委的另一條隱秘原因是，上繳或者打入廉政賬戶，紀委可能會覺得你上交的只是冰山一角。
“那你怎麼發現是鍾鴻送的？”
“小林發現後，第一時間給我打了電話，我讓他先不要聲張，然後立即趕回到宿舍，我們兩個把錢歸攏好，用一個旅行袋裝好，還拍了照片。”
蘇黛玉說，“我問林居正知道不知道誰送的？他說不知道。那晚他有事沒有參加飯局。當晚大概有十二三個人，街道領導、中層幹部、社區書記，還有兩三個老闆，人多而且雜，喝到後來，又來了三個人，當時我已經喝多了，記不得是誰，裡面應該是有鍾鴻的。”
郭棟黑著臉，對於基層這種昏天黑地的吃喝之風是深惡痛絕，可他也知道，基層不吃喝，無法跟幹部群眾打成一片，更是難以開展工作。
“我的專職服務員叫梅歡歡，第二天早上醒來，她跟我說昨晚有個女的拉了兩箱柑橘送了過來，特別甜、很新鮮，放到了次臥，讓我儘快吃，不然就壞了。我當時著急去區裡開會，就沒在意。”
蘇黛玉繼續坦白交待，“等到發現裡面有錢後，我讓林居正調查是誰送的。費了老鼻子勁才查到，她是鍾鴻的情人之一，叫張豔紅。於是，順藤摸瓜就找到了鍾鴻。”
“你口口聲聲說退給了鍾鴻，到底是真退還是假退？”郭棟的審問始終是客氣的、平靜的。
“真退。”蘇黛玉說：“我10月5號查出來，就立即打電話給鍾鴻，不過他去東北旅遊了，9號才回來見我。我把他叫到我辦公室，要把錢退給他，他死活不接，怎麼說都不行。我說，你要不收，我就交給紀委了。他說，書記，您怎麼處理都成，反正我什麼都不要求，就是中秋節的一點心意。
他什麼意圖我其實很清楚，街道辦後邊建有一萬多平方米的鐵皮棚，都是違章建築，存在十幾年了，群眾投訴很多，我早想騰籠換鳥，提升業態和政府核心區周邊環境。區領導有次來街道，要我儘快整治。所以，我下定了決心要拆鐵皮棚。鍾鴻是二房東，幾十家商鋪，一年賺好幾百萬，他不想拆，所以來賄賂我。”
郭棟說：“講重點，你是怎麼退的？”
“他死活不要，我一時沒辦法，便說你既然人傻錢多，就把這筆錢捐出去吧，做慈善。他聽後眼睛一亮，表示同意。我就說，正好轄區有個小女孩患了罕見的戈謝病，國內沒有特效藥，要從美麗國進口，一年費用五十萬，你捐給他們吧。”
蘇黛玉說，“那個小女孩叫李嫣，私生女，媽媽跑去了東南亞，外婆一個人帶著，家裡很困難。我去慰問過，發動了民政、婦聯等單位進行募捐，報紙上也刊登了倡議書和專屬的慈善賬號。鍾鴻很爽快，拿著那50萬就要去銀行。不過，他提了一個要求，要梅歡歡陪著一起去，好做個見證。我同意了。”
郭棟聽她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胡編亂造，再說，鍾鴻早就被帶到了市紀委，等下再把張豔紅、梅歡歡叫過來，分別審問，稍作核對便知真假。
他說：“蘇書記，你難道不知道？幹部收到行賄人的現金，只要沒有進入國庫或者退回給行賄者本人，都屬於違紀違法，包括慈善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