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左右。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這時候三輛閃著警燈的中巴車開進了省紀委大院。
“同志們,根據專案組領導指示,在前往海州之前,你們要交出自己的私人物品,尤其是通訊方面的設備,必須上交,若是有私藏者,按洩密論處,通報批評。”
省委調查組的車禍讓專案組的領導意識到了保密的重要性。
這次前往海州查案,不管是從下面抽調上來的市紀委同志,還是省紀委自己的同志,全都要上交手機以及一切能用來通訊的電子設備。
當然了。
為了方便展開工作和聯繫,專案組給每個人都配備了一部手機。
有技術組的人負責監控,只要有異常信息或者聯絡,馬上就會被發現。
所以,通風報信是別想了,除非自爆。
“在紀委幹這麼多年,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陣仗。”
梁興瑞旁邊的一個人輕聲嘀咕道。
“誰說不是呢,上次查正廳級領導都沒這麼嚴肅,海州不過是一個縣級市,最大的領導才不過正處級罷了。”
聞言,梁興瑞不由地挑了挑眉頭,心裡暗暗腹誹道,“海州最大的領導是正處級不假,但不代表這個案子涉及到最大的領導是正處級。”
將手機等通訊設備收上去之後,梁興瑞他們就被安排登車。
三輛中巴坐得滿滿當當。
待所有人都上車之後,已經是八點多鐘了。
三輛中巴車緩緩駛出紀委大院,剛上主路沒多久,就有兩輛警車在前面開道。
這種難得一見的大場面,真有種拍電影的既視感。
從省裡到海州開車大概要三個小時,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什麼意外,順利抵達海州招待所。
此時,海州招待所已經戒嚴。
周圍有不少特警和便衣警察,就連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都是從外地調過來的。
稍微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都知道,這一行為表明組織上已經不相信海州當地的人了。
下車之後,梁興瑞就被安排進了一個兩人間的宿舍,跟他住在一起的也是審訊組的,名叫朱思雨,市紀委督查室的同志。
與此同時。
已經有人將專案組抵達海州招待所的視頻發到了網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件事頓時引起了網民的熱議,尤其是海州當地的百姓,討論得更歡。
“三輛拉著警燈的中巴車,今晚怕是有人要睡不著覺了。”
“聽說昨天海州出了件大事,怎麼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流出來。”
“有沒有大佬出來說說到底咋回事啊,我現在心裡癢癢的,跟貓爪子撓似的。”
“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不會是有人造反了吧?”
“臥槽,太刺激了,我家就在招待所附近,周圍都是警察,而且是外地的,異地用警的含金量不用我多說了吧?”
“……”
專案組如此大張旗鼓的進駐海州招待所就是為了震懾犯罪團伙及其保護傘的囂張氣焰。
從車隊開進海州的那一刻,一場沒有硝煙的心理較量就開始了。
當晚就有人被專案組帶進招待所。
審訊組連晚飯都來不及吃,突擊審訊。
魏霖生把審訊組的人員分成了五個小組。
每組兩個人,輪番上陣問詢。
這就是紀委查案,比公安機關還要不擇手段。
很多時候,紀委審訊都是二十四小時連軸轉,被留置的人如果不老實交代問題,可能連睡覺都不讓你睡。
這麼說吧,你或許能抗住公關機關的審訊,但你絕對遭不住紀委的問詢。
因為紀委本質上是政治機關,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懂得都懂。
當你右手舉過頭頂宣誓成為黨員的那一刻,黨紀就是懸在你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組織讓你交代問題,你就得交代問題,對抗組織調查,沒你好果子吃。
“張明達同志,我是省委專案組審訊組組長魏霖生,現在代表省紀委和專案組向你問話,希望你如實交代自己的問題。”
審訊室很簡陋,只有幾把椅子和一張桌子。
魏霖生和一個紀委同志緊挨著桌子,而在他們對面則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為了防止意外情況,張明達左右兩邊都有便衣幹警守著。
別看他現在有些狼狽,但是在外面,他可威風得很,身為海州市公安局刑警隊副隊長,多少人巴結他呢。
“什麼問題?我能有什麼問題?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張明達強作鎮定,卻難掩眼神中的慌亂和緊張。
“張明達,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們紀委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是不會把你帶到這裡來的,現在讓你主動交代問題,是組織在給你機會。”
魏霖生在紀委幹了近十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張明達的表現比起那些死硬分子差遠了。
“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張明達依舊嘴硬。
魏霖生死死的盯著張明達幾秒鐘,張明達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如芒刺在背。
之後,魏霖生就翻起了張明達的檔案資料,言語中不無佩服的說道,“從一個輔警幹到公安局刑警隊副隊長,放眼整個漢西省都沒幾個。”
“十五年前,你還只是一個沒有編制的輔警,那年冬天有個女孩跳河,零下十多度,你想都沒想的就跳了下去,為了救人你差點喪命,至今兩條腿到了陰天下雨就疼。”
“當然付出就有回報,你救人立了個人二等功,當時海州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親自為你頒獎,並破格將你轉正,成為一名光榮的幹警。”
“十年前,海州遭遇百年不遇的颱風,你不顧個人安危,衝鋒在前,差點被颱風捲走,事後豐州市市委特別嘉獎你。”
“張明達,曾經的你也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是孩子的驕傲,家族的榮光,村裡的人提起你,都要豎個大拇指,為何後來會墮落至此?”
說著,魏霖生甩出了幾張照片,那是他收錢的照片,還有他父母的賬戶裡,足足有一千兩百多萬的餘額。
兩個農村的老人,就是種一千年的地,也掙不到這麼多錢。
“我代表組織找你談話是在挽救你,如果你自絕於組織,那誰都救不了你,想想你的老婆,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年邁的父母,老實交代問題,到時候法院會酌情從輕處罰,你自己好好想想。”
魏霖生的話一點點的破開張明達的心理防線,曾經的英雄人物,最後落得這般田地,怎麼能不叫人唏噓感嘆。
同時,梁興瑞也不得不佩服魏霖生不愧是紀委老油子,問詢審訊確實是有一套。
前世魏霖生就跟他說過,審人要對症下藥。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手裡的材料簡歷等等了解對方,摸透對方的性格秉性,這樣問起話來才事半功倍。
張明達年輕的時候是個英雄式的人物,所以魏霖生就打感情牌,回憶那段他難以忘懷的歲月,喚醒張明達內心的良知,撕開其心理防線。
效果立竿見影。
張明達在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終於收起牴觸情緒和僥倖心理,開始交代自己的問題。